巨峡号上，葛小光将已经缓过来的林陌送回房间。

林陌一路无话。

他双手插兜，看着眼前的葛小光，若有所思。

他对于眼前人其实有很多话想说，但是却无从开口。

扭曲压抑的情感，就像封存酿造的酒，一日得不到释放，就会越发让人沉沦。

他现在的心情就像脚上这双不合适的拖鞋，别扭。

原本，林陌是可以什么都不说的。

但是斗篷女让自己看到的许多的幻象，开始让林陌对未来产生了诸多的怀疑和想法。

尤其是现在看到葛小光本人，那个末日般的场景就开始和眼前人重合。

林陌开始犹豫。

要不要，乘着现在说些什么呢？

“小光。”

“嗯？”葛小光转头，停住了脚步。

“我...”林陌欲言又止。

这让一向爽快的葛小光很是不舒服。

“有话你就说，大老爷们的。”

葛小光彻底转过身。堵住了林陌前行的路。

林陌觉得自己这是在自讨苦吃。

但既然都开口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讲了。

诸多缘由，诸多感慨。

可，怎么开头呢？

葛小光狐疑的眼神已经投来了，看得林陌一阵的尴尬。

“台球馆老板的事情，我很抱歉。”

终于，林陌找到了一个切入口。

这显然是葛小光一个不太愿被提及的往事。

“呵~”

葛小光没来由的有些好笑，也没来由的有些苦闷。

这些林陌都看在眼里。

“为什么？”

葛小光显然没有明白个中缘由。

“其实，我本来可以救他的。”

林陌心里如是想，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

“对不起，没来得及救他。”

葛小光沉默。

她的面部表情发生了几次变化，不知道心中所想。

“感觉我们有很多要聊。”

终于，葛小光没来由的蹦出这么一句来。

然后，她就转身走向了甲板，而不是林陌的房间。

林陌耸耸肩，跟在身后。

其实，当时如果林陌动作更快些，他是可以在狙击手出手前就把他解决的。

但是当时的他，犹豫了。

一种没来由的犹豫。

就是这种犹豫，给了葛小光一段不开心的回忆。

当然，也给了葛小光加入雄兵连的原动力。

一条人命，既是负担，也是驱动力。

林陌当时不是没想到这一层。

可这种某种程度上的自私，如何和外人说呢？

思绪到这里时，二人已经来到了甲板上。

海风咸咸的，又干又涩。

葛小光靠在护栏之上，没有搭理林陌。

而林陌也来到围栏边，点起一支烟。

只有尼古丁，能够让他稍微舒缓情绪。

“你加入雄兵连，是必须的，国家有可能不惜一切代价。”

林陌这话是对葛小光说的，也是对自己说的。

“本小姐这么重要？”

“嗯，你学物理，你应该懂。”林陌颔首。

葛小光百感交集。

她又不傻，知道自己这一身能力的价值。

她可以控制电磁力和电磁场，那可是宇宙四大基本力之一。

都不需要严谨的验证，只要稍加思考就知道，自己这样的能力是一种怎样的重器。

国家会放任这样一种力量不受控制吗？

不可能。

于是葛小光就有一种自己的命运不受自己控制的无力感。

可她不喜欢这种感觉，从来不喜欢。

“如果我不自愿加入，你们还有什么后手？”葛小光的语气已经有些冷了。

“呼~不知道。”林陌说了句违心话，无力的吐出一口烟。

葛小光当然是不信的。

但她在等林陌亲口承认。

“蔷薇姐，其实和我透露了一些东西。”

林陌的眼神发生了一丝变化。

“靠...蔷薇你...”

林陌觉得自己一会儿得和蔷薇理论一下了。

但是眼下的问题是葛小光。

她到底知道了多少呢？

林陌需要试探一下。

可还没有试探，葛小光就已经和盘托出了。

“你，其实认识我很久了，对吧，你应该还准备了很多后手才对。”葛小光问。

林陌脑袋一阵炸响。

蔷薇啊蔷薇，你这个嘴啊...

林陌已经没时间抱怨了。

心念电闪，一个想法已经在心头酝酿。

他需要去面对一些往事了。

葛小光认识林陌不过几天，可是林陌认识葛小光，确实已经很久很久了。

“呼~”林陌长长的吐出一口烟。

“还记得你十岁的时候的事吗？”林陌问。

葛小光眼神异动，震惊的看着林陌。

“呼~哥哥一定会守着你的，记得吗？”林陌没有看小光，自顾自回忆往事。

“操...你是...”葛小光不敢相信。

原来眼前这个人，自己在十年前就见过。

林陌不置可否。

“我就是那个，把你从北誓的劫持手里救下来的那个兵。”

葛小光眼神恍惚。

许多往事涌上脑海，在这诸多往事之中，一个人的身影越发清晰。

......

那是十年前，祖国东南，某处山洞里。

十岁的葛小光刚刚见证了刀光剑影和枪林弹雨，崩溃痛哭。

“呜呜呜~哥哥，小光好害怕...他们...他们拿枪指小光...”

“小妹妹，别哭，别哭，哥哥会让你逃出去的，好吗？来，看着哥哥，看着哥哥。”

一名军人拖着重伤之身，给葛小光擦眼泪。

“呜呜呜~”十岁的葛小光依旧在痛哭。

“别怕，别怕，哥哥会守着你的，好吗？哥哥一定会守着你的。”

那一夜，风雨潇潇，雷鸣滚滚。

.......

神思恍惚只见，葛小光的眼里已经有泪了。

而林陌依旧沉稳如常。

“我想你应该还记得，你的物理学天赋，就是在那时候出现的，对吧。”林陌说。

林陌的声音中带着沧桑。

“......”葛小光沉默，只是点头。

她看着眼前人，觉得是这么的不真切。

“原来是你...”

林陌微微颔首，长叹一口气。

“杨柳姐姐...还好吗...”葛小光依旧恍惚。

“唉...你还记得她，我想她会很高兴的。”林陌只觉得如鲠在喉。

葛小光所说的杨柳，十年前就死了。

为了给葛小光挡子弹。

就和十年后的这个台球厅老板一样。

葛小光看着眼前人，泪流满面。

“原来...蔷薇姐说你守了我十年，是真的...”

林陌将烟头用力的丢进了海里。

“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东西。”

林陌转头，看向葛小光。

他看到了过往的岁月。

在葛小光成长的路上，从来都不缺林陌的身影。

葛小光被北誓追杀的时候，林陌在。

葛小光在夜晚被雷声吓醒的时候，林陌在。

葛小光因为自己的天赋而感到孤独的时候，林陌在。

现在，葛小光终于选择了加入雄兵连。

林陌百感交集、

他丢给葛小光一个黑色的小盒子。

那里面，是一对耳钉。

至于用处几何，林陌没有说。

“既然都加入雄兵连了，就别浪费你的生命。”

这是林陌告诉葛小光的最后一句话。

那一夜，林陌彻夜未免。

葛小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