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有许多妖民赶往王城去避难，箫亦与他们同行了一段路程，原本想趁机打探一些消息，但他发现那些妖民多数是从被魔君攻陷的那几座城而来，他们知晓的消息同他知晓的都大同小异，问不出个什么来，行了一段便和他们分开了，那些妖民似乎格外忌讳那条近道，即便走远路也不愿跟他同行。

有几个热情的小妖提醒他不要走那条，但当箫亦问那条路究竟有什么危险时他们却都对此讳莫如深，半吞半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箫亦不以为意，和他们一同走固然好隐藏，但他却不那么打算。

这次的主要目标是东裘，但东裘在周城之时就见过他，换个身份混入恐怕不是个合适的选择，与其这样还不如光明正大的去找他。

妖族的路上能有什么？

必然不是妖兽就是一些恶妖盘踞在那处导致其他妖不敢从那个地方过，久而久之大家便都不去走了。

照地图上那小贩指给他的位置来看他快要接近他们说的那个很危险的地方了，从地图上来看那处像是被什么巨物砸出的一个坑一般，箫亦踩着树枝跃上高处四下看了一圈并未看出有什么异常，也怪不得他如此谨慎，实在是先前中了人家的阵法中的太多了。

箫亦往前又走了大约一里，原本茂密的树林变得稀疏起来，树木都有枯死的迹象，越深入树木越少，枯死归枯死树却十分的大，箫亦侧目看了一眼他身侧的枯树，两个成年男子合起来都未必能抱的过，没个百八十年绝对长不到这种程度。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整条路都变得雾蒙蒙的，说是路其实更像是走在荆棘灌木丛当中，因为常年没有人走这条路已经荒废的不能叫路了，顶多算是平整一些的“灌木丛林”。

大白天的陡然起雾本就不寻常，枯树干枯的树枝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干枯的鬼手一般，令人后背发凉。

箫亦抬手用衣袖遮住口鼻，通常这种深林之中的瘴气会随着雾气一道飘出，吸入瘴气少量者会出现幻觉，而吸入过多者则有可能一命呜呼。

幸好这雾很快就散了，再往前走便又看到了生机勃勃的树林，那种古树也未见到，似乎只有刚才的那个地方有。

箫亦又往前走了一段，只是越走越不对，他觉得自己并未向前，而是不知什么时候偏离了原先的路，向树林深处走去了，他拿出地图摊开一看，果真，他现在正在往这片林子的中心走去。

一定是刚才的雾有问题，他方才明明没有改过道，一直是顺着地图上的路线走的。

静谧的林间忽然传出几声鸟飞声，像是被什么惊飞了。

“四处寻你不得，没想到如今却自己送上门来。”螭兽凉嗖嗖的声音在身后传来。

原来这就是那小贩说的危险，怪不得那些妖民都不敢从此处走，原来是螭兽在这里，上古凶兽，平常小妖自然不敢惹，平常见了恐怕都是绕道走。

箫亦敛了心神道:“我不是来打架的。”

螭兽带着那张诡异的面具看不清表情，只道:“是吗？箫仙师来妖族看着这遍地的妖难道不抓吗？”

陆黎说螭兽现在效忠于妖族某位地位很高的人，他如今摸不清螭兽到底是哪一方的，若是效忠东裘那就再好不过了，若螭兽效忠的是妖王……他岂不是今日就得入轮回了。

现在紧要的是得试探出螭兽是哪一方的。

箫亦:“听说魔族攻下了妖族六座城，照这个速度不日便会攻到王城，你深受王族器重此刻应当在前线，为何在此处?”

螭兽瞥了他一眼道:“王城被不被攻破关我什么事。”

箫亦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根据螭兽的话和他这个时间在此处八成不是妖王那边的，再问下去对方必然会察觉到他的意图。

箫亦:“我要见东裘。”

螭兽看着他的眼神有些诧异:“你见他做什么？”

箫亦:“各门派几次三番想杀我，大治山那次我就差点死在那里，如此你觉得这人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么？”

螭兽沉默了一瞬，做了个请的手势，在前方引路，不知是螭兽信了他的话还是根本不在意他有没有什么其他的企图。

“少主去了前线，一个时辰后方归。”

有螭兽的带领一路畅通无阻，只一会便到了王城，螭兽瞥了眼他胸口，显然在修为高的人或妖眼里这玩意根本没什么作用，一眼就会被识破，但箫亦却没有取下来，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妖族王城有一种西域的风格，许是城内容纳了逃命的小妖，街上一时之间竟然显得有些拥挤。

那些小妖一看到螭兽就自动退向一边让开了一条路，拐了七八个弯之后终于到了东裘的居所，少主府。

府内只有寥寥几人，见螭兽来了熟练地奉上茶后退了出去，那样子一看螭兽就是常客。

两人这样坐在一处心平气和的喝着茶箫亦一时之间有些感慨，起初他就是为了捉拿螭兽而下的山，他俩的第一面螭兽就将他撞了个半死，白眉禀报给华肴后他显然不想纠结此事，如今清风山也打消了将螭兽重新抓回去的念头，没了这个念头压在箫亦肩上的任务也就随之消失了，除去这个他们俩也没什么私仇，坐在此处一起喝茶也没什么可尴尬的。

箫亦另一只手揣摩着他手腕上那已经化成指甲盖大小的龙鳞玉佩，不知陆黎有没有收到他留的那封信?

“螭长老回来了？”

门口一道声音打破了萧亦的思绪，顺着声音望去就看到东裘穿着战甲走了进来，看到箫亦时他明显愣了一下。

螭兽微微颔首:“少主。”

东裘眯了眯眼睛，佩剑还握在手里，有些防备地看着萧亦。

“箫仙师今日来我妖族莫不是来寻仇的?”

箫亦起身道:“我们并无私仇，今日前来是与少主谈一桩合作的。”

“哦?”东裘将剑放到一侧的兰锜上道:“什么合作?”

箫亦从袖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东裘，他扫了一眼螭兽，螭兽坐在一边脸隐在面具下看不到表情，以东裘的反应来看丝毫没有要螭兽回避的意思，看得出他很信任螭兽。

东裘接过信笺展开后脸上的笑容渐渐隐了去，明明就短短的几个字，他却像是将那字一个个拆下来看的，好一会才总算看完。

箫亦:“少主对我们的提议意下如何？”

“父王正值春秋鼎盛，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东裘眯了眯眼道:“箫仙师远道而来一路颠簸想必是累了，今日先歇着罢。”

“来人！带箫仙师去隐雪居，好生伺候着。”

箫亦面不改色:“少主可考虑一二。”

隐雪居和少主府隔了足足一条街，东裘为了避嫌还真是煞费苦心。

箫亦一点也不急，因为种子一旦在心里种下除非是连根带血拔起，否则总有一日它会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只是这个种子生长的速度或快或慢，有的人一辈子到死也只是发芽而已，而有的人却转眼就能长成参天大树，若旁人点拨得当也可一夜之间就长成参天大树。

而这颗种子已经在东裘心中种下，就等着它自己生根发芽了。

隐雪居就是一处空宅子，里面连个鬼都没有，而东裘那边却没有一点动静，箫亦打听到最近东裘去前线的次数多了，而且螭兽来少主府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住下的这几日箫亦已经将王城摸了个差不多，只有妖王住的宫里和东裘住的少主府他没有去查看过，螭兽一直在少主府，他若去探一定会被发现。

这一天就在箫亦夜晚出去探明情况快日出时才回来刚躺下便听到有人在敲门，他以为东裘终于开窍了没想到打开门却是妖王派来的人。

为首的小妖道:“箫仙师，妖帝请你过去坐坐。”

箫亦微微颔首:“嗯，带路罢。”

妖王找他作何?

而且他一路来都隐藏的很好，除了螭兽和东裘以外按理来说妖族不会有人认得他，东观海为何会知晓他在此处的?难道是……东裘告诉了他?

不可能，东裘那日虽然装的父慈子孝但当时箫亦是看出了他的动摇，而且他一个仙界的人来找东裘会有什么心思大家心知肚明，东裘不可能会蠢到这种地步。

是东观海在少主府安插了眼线?

不对，箫亦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东观海是认识他的！

当年他在龙吟峡驻守了那么多年，当时妖族对他的名字几乎都闻之色变，许多妖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东观海一定是认得他的！

他怎么把这一点给忘了。

那小妖走的飞快，显然是没有要跟箫亦搭话的意思，他甚至离箫亦有一些远，不知是何原因总拿眼睛偷偷的看他，当箫亦看他时他又会立马收回视线，如此往来几次他已经觉得麻木了，索性就由他去吧。

王宫门在他们到后缓缓向两面打开，巨门上雕刻着一条巨龙，十分气派，箫亦现在对龙有后遗症，只要一提龙他脑海中就会自动浮现那条银尾龙。

宫内富丽堂皇，连墙壁都泛着金色，不知是什么材质的，整个装潢就两个字，奢侈，妖王东观海头发花白眼神却如鹰隼一样锐利的盯着箫亦。

“妖王，别来无恙。”箫亦神色淡漠，一如当年龙吟峡里挥剑击退无数妖族的那个他。

“坐。”

东观海眯了眯眼睛，斜倚着靠在椅子上，指了指一边的座位。

东观海上下打量他一眼，道:“许久未见，你怎的越混越差了，当年在龙吟峡你的威名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今……我看你可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妖王有一项特殊能力，他能通过人的呼吸看到人脏腑的状况，他方才那话倒是真的，他确实活不了多久了。

箫亦笑了笑:“比不得妖王声誉蒸蒸日上，今日叫我前来不知是何事?”

“听说你见了我儿子，那崽子从小就不听我的管教，不过……你找他是要做什么？”东观海一副即将要睡着的模样，声音却有一种无行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