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到山上时天正好大亮，浓稠成糊状的山雾也正好散去。叶逢舟手上没停，在下午之前准备了所有要用的东西。

是时候去鬼域了，今早他和秦盼谈这件事谈了很久，秦盼对此叫唤半天，生怕他不能使用气到鬼域后被鬼给吃了，一时间他竟分不清秦盼这是像保姆多一点还是像被舍弃的小孩多一点。

充作交通工具的还是叶逢舟那个破竹筏子，虽然破，但是耐造，收起拿出也方便，简直是出行神器。

“叶长老！”竹筏已经下水，桑榆扯着东隅火急火燎的赶过来。他跑的快，高马尾在身后一甩一甩，东隅被他拉着，躲不开，发梢就全都啪啪的拍在他脸上。

“你们两个过来干什么？”身兼送别要事的秦掌门装模作样的问道。

“你……你说，我喘会儿。”桑榆把东隅推出去，自己猫着身子喘气。

东隅道：“听说叶长老要去鬼域，事关师尊的声名，我们也想一同前去。”

“你们也去……”叶逢舟故意拖长声音。

“不行，鬼域险恶，这么多人去叫个什么事，你们究竟是去找步武草还是去鬼域抄家的，静林山放不下你们了吗？”秦盼揣测着叶逢舟的意思说道。

很可惜，他揣测错了，叶逢舟话说一半拐了个弯：“也不是不可以。”

秦盼：……

合着他的话都白说了。

东隅和桑榆都面露喜色，正要谢过，叶逢舟又道：“不过去鬼域那么长一段路，不能让你们免费搭便车。”

“那要如何？”

“简单。”他说，“看见那个竹筏没有，用气御着能跑的很快，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们了，当做是搭便车的路费。”

正巧慕淮把竹筏绑到岸边，上来叫人时脚下却一崴，叶逢舟赶上去堪堪将他扶住才没让他摔到地上。

慕淮今天的运气很不好，听说先是练剑时没收住力气，劈倒了一棵桂树，还恰好倒在了一间刚修缮好的房子上，等赶过去帮忙的时候又被木屑划伤了手，肿了一块，就在刚刚还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都不是什么大事，但垒到一起足够吃一壶的，总的来说运气差到了极致。

“你今天没事吧？”叶逢舟今天一直没和他在一起，只听人复述他都经历了什么都感觉血压上升。

“没事，大概是今天水逆，阴云在头顶转圈。”慕淮掰开叶逢舟的胳膊，后退几步跟他保持了一点距离。

今天这些事让他想起了来静林山之前的日子，也是倒霉的很，一天能挨上五六件。

叶逢舟看他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愣了一下，随即和东隅桑榆说：“你们先去筏子上等一会，我有些事单独跟慕淮说。”

二人闻言便先过去，叶逢舟抬手道：“淮儿，过来。”

他手心向上，衣袖随着手部动作后撤，露出腕骨分明的腕部，指节细长而白，连指甲都修剪的整整齐齐。

慕淮不明所以，但还是过去了。

叶逢舟接下来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盯他看了一会儿。

果然，他猜的不错，补做他残缺的一魄的莲灵失去作用了。

慕淮灵魂残缺，运势天生不好，这几年全靠莲灵才得以和常人一样。

莲灵的灵力来源主要就是沁尘仙子，她自废修为后莲灵自然也跟着失去效果。

“是关于莲灵的吧，它消失了。”慕淮摸着侧颈说，莲灵他身上，肯定能感觉到变化，“沁尘仙子对我有恩，我却没能在她走的时候去送一送。”

“沁尘走的突然，第一时间知道的只有我和掌门还有东隅桑榆几个，不怪你。”叶逢舟想摸摸他的发顶表示安慰，没想到手刚抬起来就被慕淮躲开。

叶逢舟看着被躲开的手愣了一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慕淮近期一直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这小孩平日里那么可爱，想揉就揉，最近不知道怎么都不让碰。

他摇摇头，孩子大了，不像小时候那么容易骗。

竹筏换了人御，东隅明显没有经验，不太稳当。

慕淮往里面蹭了蹭，他今天倒霉多了，生怕一个意外栽到江里。

他不停的往另一边挪，挪着挪着就碰到了叶逢舟，他顿一下，然后开始往另一边挪。

叶逢舟把这些举动尽收眼底，伸手把他揽了过来，面色不大好看：“你离的那般远，为师身上是有什么瘟疫不成？”

他这么说了慕淮才愿意安分的坐在他身边没再躲开。

桑榆看他们的动作，悄摸摸地跟东隅说：“东隅，你有没有感觉……就是，咱们两个有点多余？”

桑榆对对这种“邪门歪道”特别感兴趣，说不上哪里不对，可就是感觉怪怪的。

东隅平日里不爱与他瞎聊，没想到这次竟然附和了：“有点。”

“叶长老，步武草长在鬼域的哪里？”桑榆也不想打扰他们，但是不知道的问题太多，硬着头皮开口了。

“我也不是太清楚了，上一次去鬼域还是百年以前，那时它还没被人称作这个名字，里面也有人气。”叶逢舟坐姿懒散，他把衣角往里扯了扯以免被江水溅到，“我不清楚它具体长在哪里，不过应该不在城中，要做好它在鬼族大本营的准备。”

“那里面究竟有多少恶灵，能看到传说中的那个鬼王吗，应该是不好打吧。”

叶逢舟笑：“还好打不好打，你以为是打怪？那里可是他们的地盘，恶灵不难打，但他们诡计多端而且逃窜本领极强，走的每一步都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叶逢舟的坐姿向来不好看，慕淮在他旁边坐着，手掌边缘被一蹭一蹭的，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抬头看了叶逢舟一眼，只这一眼就愣住了。

彼时已经夕阳西下，江面辽阔无人，只剩最远的山边还透着一抹橘黄的亮色拼命的往外洒昏暗的光。

叶逢舟逆着光，耳坠上的通讯石却更加璀璨。脸边镀着一层浅淡的光，缓和了有些冷意的五官，有种道不明的温柔。那眸子是亮的，察觉到慕淮看他看愣了时还饶有兴致的勾起嘴角，好像在观察他的反应。

慕淮连忙避开视线，不知是不是看人被发现时的羞愧感，脸上烧得厉害，幸好天色暗，看不出他脸上是什么颜色。

被反客为主了啊，不应该避开视线的，这不就是打实了他是在偷了看吗。

慕淮在心中暗暗叹了一声，但刚刚那一眼的景色在他脑海里至今消散不去，那急匆匆的一瞥让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惊为天人。

他的视线转向江面，一尾小鱼跃出又迅速钻入水面。

那一眼太过惊艳，可能一辈子都难忘。

他应该是喜欢叶逢舟的，从很多年前就这样了，有时他甚至会对有这种感情的自己不齿，那是他的师尊，因为这种身份，即使他们近在咫尺也免不了中间存在一条沟壑。而且……慕淮脑海中闪过一个执扇的白衣身影，叶逢舟应该是有心上人的吧。

竹筏在一个村庄停下，这是靠鬼域最近的村庄，再往南走百里就是鬼域。

这里临江靠海，人们靠打渔为生，不少人家门前都挂着鲜鱼和渔网等太阳晒干。

他们在村口找了一家客栈，到时天色已经不早了，店员拄在柜台前昏昏欲睡，一见来了客人立刻清醒过来招呼过去。

“几位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住店。”叶逢舟说，“还有几间房？”

“房间多的很，您想要几间有几间。”

“那一人一间。”叶逢舟说，有地方有钱那肯定不能屈着，该挥霍就得挥霍。

店员噔噔噔的跑上去给他们准备房间，他们在江上漂了一下午，都有些饿，留在一楼点了些饭菜。

村子靠捕鱼而生，这里的饭菜自然多半含有鱼类。叶逢舟翻着菜单点了几个便把它还给店员。

“我们在这里暂住一夜，明日一早就出发去鬼域。”等菜的空档他嘱咐道。

夜晚对恶灵有得天独厚的加持作用，在晚上他们会更强，假如只有一两只还无所谓，但到了鬼窝还非要夜晚去闯那就是去喂鬼了。

“进了鬼域之后最好不要分头行动，虽然以你们的能力自保不是问题，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不要冒险，要记着我们的主要目的是寻找步武草……”他部署了一大堆才想起来还没来得及同东隅桑榆讲步武草长什么样子，问道，“你们知道步武草长什么样吗？”

二人齐齐摇头。

“那草长的矮小，大概这么高。”叶逢舟拿手比划着，“通体黑红色，顶上有淡蓝色的粒状果实，长的不难看。如果发现的话尽量多采一些，毕竟要用来制药，从研究到制成用量一定不少。”

“鬼域的鬼不一定很多，只有高阶的恶灵才会被称为鬼，可是小喽啰成群，打起来费时费力，是个不小的麻烦。”

桑榆好像明白了，又问别的：“那我们有没有机会碰见那个什么鬼王？”

“当然有，机会大着呢。”

这已经不是有没有机会的事了，这是必然。

他和赵梁州有过节，有他在那么赵梁州就一定会出现，他就相当于一个引蛇出洞的诱饵。

叶逢舟此次前来鬼域目的其实有二：第一，寻找步武草，带回去；第二，找机会解决这个过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