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属于太阳的第一道曙光透过云层时，房门嘭的一声打开，接着发出吱呀吱呀的□□。

禁制符的作用只有一晚，太阳出来了，它就失效了。

慕淮只往外走了两步就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叶逢舟。

叶逢舟远远走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笑道：“早啊淮儿。”

他走进来，看起来心情很好，就像昨晚睡了一宿好觉一样。他从食盒中拿出一碟色泽极好的白色糕点，上有金黄点缀：“是不是很长时间没吃过了？”

慕淮可没什么心情去和他聊桂花糕，冲上去撑在他面前直接了当就问：“为什么把我关在里面？”

人若是急了可能就会忘掉那些繁琐冗长的礼节，连慕淮也不例外。

“为了防止你乱跑。”叶逢舟说。

“我为什么会乱跑？”

“你敢说昨晚没有想要出去？”他看了一眼还在□□的门，有一颗钉子松了，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

……

何止是想出去，还差点把内伤弄复发。

慕淮一直语塞，坐到了另一个椅子上：“尝试过，但出不去就放弃了。你真的去见闻夷歌了？”

叶逢舟点头。

“与他说了什么？”

“他向我说了些垃圾话，都是些没用的威胁，谁都会说。”叶逢舟道，“他想要让修真界返璞归真，就像刚开始那样，没有门派。”

“什么时候的老想法了，历史洪流推着修真界向前，这才有了门派，他想这么弄，越活越回去，损人不利己。”慕淮说。

叶逢舟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损人能力精进不少，说的不错。”

慕淮也刚反应过来说了什么，他从不语人是非，但是现在……他忍不了。

闻夷歌从不是善茬，尤其是于他们，于静林山。

沁尘仙子被迫自废修为离开，东隅丧命孪食兽口中，巫生门沦陷，甚至包括百年前慕南走火入魔和叶逢舟魂离百年……都是他一手操控或者有直接关系的。

新仇旧恨重重叠叠，他们不可能和解。

但他总是心有不安，闻夷歌叫叶逢舟见一面只是说几句垃圾话再大聊特聊未来畅享？那多半是有病。

觉得不对劲，又没看出什么不妥。

他问：“你们就只说了这些？没有别的？”

“还能有什么，没什么可说的。”叶逢舟说，“但我们不能再坐以待毙了，没人知道他下一步打算干什么，不主动就永远没有机会。”

“我们可以提议，从各仙门找人组成一支队伍，这是为了自保用。我想没多少人会拒绝，因为这已经关系到整个修仙界，一损俱损。我知道了闻夷歌现在的境界，是集大成。”

叶逢舟的提议获得了修仙界的认可，不到一个月时间就有几百人参加，其中包括各仙门统筹参加，也有不在少数自愿参加的散修和小门派弟子。

陆十九和兰杜是第一时间响应的，但他们没以任何身份自立，只当是“散修”。

人间如常，街井中人潮熙熙攘攘，车水马龙，修真界则是前所未有是安静肃杀，一切都压抑到了极致，就差一根导火线把双方点燃，但没人知道那根导火线是什么，什么时候出现，所以双方一直在僵持。

人间的三月春，早就换上了薄衫，叶逢舟带风而来，衣袂轻飘飘的飞起，上有金线闪烁，却比不过他眉目分毫。

那双眉目微微弯起，装得下整个春日的光景：“伤势恢复的怎么样？”

“差不多完全好了。”慕淮动了动胳膊。医师说他的伤一个月就会好，果然没出偏差，“师尊，我们现在走吗？”

“嗯？去哪？”叶逢舟问。

“门派大会，你又忘了。”慕淮提醒说。

今年的门派大会办的格外勤，以前多少年不开一次，全在今年补上了。

“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叶逢舟自嘲道，虽然他的自嘲很无聊，“你先去，我有些事，晚点再到。”

“天呐，你听说了吗，那个在巫生门的人，他是集大成！”

“太可怕了，他在与我们为敌。”

“之前我从未听说过闻夷歌这个名字，他什么时候渡的劫？”

……

门派大会还没开始，议论最多的就是关于闻夷歌的事，突然冒出一个与他们为敌的集大成者，谁能不惊讶。

“安静，大家安静！”秦盼先是故作沉稳的说了一句，等大家真的沉稳下来后他又没了架子，又是以前那种好说话的模样。

“各位前来都是为了巫生门和闻夷歌一事，经过一个月的准备，我们有了二百余人的队伍，都是强者，即使对面的是集大成，我们也有不少的胜算，大家都知道，集大成不止他一个，我们还有……”

“掌门，掌门！”一个静林山的弟子急匆匆地跑上来。

“在这种场合如此失态，是出了什么顶天的大事不成！”有人不满这种行为。

那名弟子意识到失态，想道歉却在慌忙中怎么也做不对礼。

“别行礼了，好好说，出了什么事？”秦盼问。

那弟子嘴唇颤抖，深呼吸好几口气也没酝酿出来，终于在大家都等到不耐烦的时候，他颤抖着声音带着哭腔嚎了出来。

那声音里充满了惊恐，好像吊着一口气：“叶逢舟……叶长老，他，他叛逃了！”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一落下整个会场都炸开了锅。就连那些坚定参加讨伐巫生门队伍的人都开始动摇。

他们设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叶逢舟会叛变，建议是他提出来的，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因叶逢舟的一句话聚集在一起，现在组织者跑了，他们还在这里到底有无意义。

这种情况下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退缩，他们要面对的是两个集大成以及一个尚未走空的巫生门，前路不清晰，成功也不明确。

叶逢舟叛逃，陆十九把这句话听的清清楚楚，这绝对是他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但他看那弟子的反应突然不敢确认了。

毕竟从仙门大会开始，叶逢舟从未露过面。

“慕淮老弟。”陆十九偏过头想问身边的慕淮，却见他眉头紧皱，双手握拳，因用力过大而微微颤抖。

……好像真出事了。

“不久之前他还和我说，过一会儿就来，骗子。”慕淮手还攥着，虽然在尽力抑制情绪，可还是能看出来他很生气。

陆十九无言片刻，不知道该不该在这个气头上顶上去，可沉默良久，还是问了：“那你认为叶长老的叛逃是真是假？”

……

“叶逢舟叛逃了，别开玩笑，这样哪里还有胜算。”

“把我们聚集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我们不是要去送命的！”

“两个集大成，巫生门你们谁愿意去谁去，修仙界谁想救谁救，我不管了。”

会场一片嘈乱，人言在里面并不清晰但相当可畏，慌张和恐惧的情绪在语言中传播，相互影响，让本就没安下心的众人彻底变成一盘散沙。

可能其中真的有人会为修仙界着想，但他们更惜命。

“历史重演了，叶逢舟整整百年杳无音讯，一出现就有这等事，他是在报复我们。”

作为修仙界的转折点，那一战即使没有见证者但传说还存在，所有人都耳熟能详。

历史因果轮回，百年前叶逢舟身为所有人眼中的正派，结果了慕南，而现在他反叛修仙界，有一批队伍要前去讨伐，在这队伍中就有慕淮。

“他应该是有自己的打算。”慕淮的声音被浪潮一样的嘈杂压住，“外界人言可畏，我还是打算相信他，但是……十九你让我自己缓一缓，我现在有些生气，怕控制不住。”

不过在场的人好像并不想给他缓的时间。

“我记得他的弟子还在场，哦，在那，慕淮。”有人说道，“叶长老的事还需要你给一个解释，他为什么叛逃，你又是什么立场，就现在而言，我们聚在这里还有没有意义，要不要上巫生门！”

他语速越来越快，会场内逐渐安静下来，几百道视线齐齐盯着他，好像要将其的皮肉活活剥开，见其心脾。

“慕淮老弟。”陆十九轻声说了一句，就连坐在高位的秦盼都忍不住看下来。

在场的人没一个是真正安的下心的，他们惊慌失措，想知道真相，想找到前路。

慕淮却很沉静，上前迈出一步，视线齐齐压在他身上仿佛看不见的千斤顶，叶逢舟在时他不必考虑这些，没想到亲身经历了是这种感觉。

“巫生门，要上。”慕淮说，声音不大，却能传进每个人的耳中，“我不太相信师尊会叛逃，他一定有自己的理由，但如果是真的……我会坚定的与他为敌，现在还不可妄下短论，必须要到巫生门才知真相。”

双方需要一根导火线，叶逢舟的叛逃充当了这个角色，只需要一点火星就噼里啪啦的燃烧，只不过现在需要他们去充当“主动方”。

他继续道：“我们不能停下，不能避战，此次关乎整个修真界，没有幸存者，六国为何而亡，都是为求一朝安逸，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我们现在就是这个局面，不能重蹈覆辙，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了。”

说完后众人先是静，后来响起小声的交谈。

没错，他们无路可退。

“还有一点我不敢苟同。”慕淮长呼一口气，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历史不会重演，百年前的巨变和噩梦不会发生在今天，每个人都是鲜活的个体，我们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