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月色重明难掩山中大火，这归月佳节的天光，半数被那火光染红，如血的天色绵延十里。据小道消息所说啊，当时王爷的一位护卫赶到，只见那漫天火光中，一道人影负手而立，在那人间炼狱中竟然闲庭信步、如履平地。”

“啪”，惊堂木拍落在茶摊的小桌上，瘦削的说书先生摇头晃脑地卖着关子：“列位可知，那人是谁？”

“呸！”，几片瓜子皮飞吐到说书先生的脸上，那说书先生脸色一变，正欲发作，发现正大喇喇嚼着瓜子的是个壮汉，只能悻悻地撇撇嘴。

“世外仙人呗”，那壮汉歪歪斜斜坐在江边的茶摊上，有些不耐烦地嚷嚷道：“三天了，从揽醉楼到你这小茶摊，是个说书的就来来回回说这么一段，也没点新东西，听都听烦了！”

“呃呵呵……”，说书先生讪讪一笑，强自辩解道：“这不是大伙都爱听吗？这几日上仙现世的消息甚嚣尘上，若不是王爷派兵封锁了城南进山的道路，怕是城里一半以上的百姓都要跑去求仙问道了！”

“以为爷们没去过？”，那壮汉又随地吐了一口瓜子皮，有些嗤之以鼻地说道：“你们这些耍嘴的天天道听途说、添油加醋，半句实话没有！那山上的情况，可远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哦？”，说书先生也来了劲，若是自己先一手得到别人不知道的消息，奇货可居之下，何愁没有钱赚？

殷勤地上去递了一碗茶，那说书先生讨好地笑着，对壮汉谄媚道：“这位好汉，可否细细讲讲那天的事？今天您在这摊上的花销都免了，您若喜欢，明儿再来也免单！”

“嘁，大爷我稀罕你这破茶不成？可有糕点，都端上来！”，大汉见有利可图，也眉飞色舞地得意起来，得寸进尺道。

“诶，诶，好嘞！”，有些肉疼地摆上几盘点心，说书先生殷切地看着大汉，等着一手消息。

“啧”，大汉捻起来一块糕点送到嘴里，闭着眼摇头晃脑地享受一番，老神在在地讲述道：“你们这些怂人，就知道在城里听风就是雨。但是老子刀口舔血几十年，凭的就是一身骨头挣吃喝，那天上仙降下天雷，确是满城震动，但有几个人想得到第一时间赶出去看看？”

“也就是老子，趁着还未封锁，偷偷溜了进去”，不停的自夸着，大汉一脸傲然自满，得意道：“你等若是上过城墙，都看得到那山峦残骸吧？！”

“自然，那山欲倒时犹如天倾穹落，万丈高的山峰啊，多少名画里还出现过了，就让仙人那么一下，啧啧啧，就这么没了。”

旁边闲坐的一位穿着普通的百姓啧啧赞叹，十分神往。

“只是我昨日上城墙看的时候，那山峰残骸处都被清理了出来，密密麻麻坐满了神宵派的门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干什么？悟道呗！”，大汉手指点了点那客人，摇摇头，越发地跋扈，说道：“那可是超脱一界的上仙施展的神通，且不说那湮灭一山的威力，就说那万物咸听的神念，就不是此界修士能有的。”

“那山峰遗骸处雷灵气聚集，本就是修行雷法的好地方，若是能悟到几分神通真意，那可就是一步登天的大机缘！”

“不过！”，那大汉也学说书先生卖了个关子，拖长声音说道：“那日我偷偷出城时，可还没有修士聚集，你们猜，那山峰残骸，是个什么光景？”

“您说！您说！”，瘦削的脸庞激动地发红，说书先生殷切地把茶碗往前推了推，眼神期盼。

“那山峰啊……”，那大汉神秘兮兮地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整个被削平了！”

“削平？！”，四周传来疑问的声音，围拢过来的众人好奇道：“怎么个平法？”

“见过镜子吗？”，大汉伸手平展，示意众人。

“那自然见过！”

“就和镜子一般！”，手平平一抹，大汉砸吧着嘴，一脸叹服。

“你以为那神宵派修士盘坐之地，是清理出来的？放屁！老子刚去的时候就是那样了。”

“那雷光有目共睹，乃是自天顶砸到地上，怎么会如此平整？”

“嘿！不是修士你插什么嘴！”，大汉不屑地反驳，说道：“在邺陵，神宵派的雷法也并不罕见，都是从天上砸下来的。但这更看出那上仙是何等高绝！若是曾经有人怀疑上仙之说是谣传，但这事一出，定然是确凿无疑了。”

“雷法向来爆裂刚猛，仔细控制更是困难，你以为修士不想玩什么掌心雷的把戏？都是怕炸伤自己！”

“而这上仙的雷法，那就不同了。说一道雷柱，就是一道雷柱，严丝合缝盖住那山峰，齐齐地削平到底，一点儿富余都没有。若非如此，那天如山粗的雷轰下来，怎么会没有震动？”

“是啊，那日雷光漫天，却并没有震动传来。此前见神宵派的雷法，手臂粗一道雷，都能让院子震上半天！”

围观群众纷纷附和着，叹为观止。

“那好汉，可还有其他见闻？”，说书先生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心想之后几天的生意稳了，催促着想问更多信息。

“其他见闻？那就不是几碗茶点就能让爷说的了”，生生又给自己拔了一辈，大汉两腿翘到桌子上，得意洋洋地闭着眼。

“说。”

一道温润中性的声音传来，紧接着一张纸拍在了大汉的脸上。

“糙，谁他妈……”，愠怒地一把抓下脸上的纸张，大汉凶悍地看向周围。

茶客纷纷退了几步，只有一名俊美的年轻公子平静地站在原地，与大汉对视。

“你小子是不是……”

“不够吗？”

大汉正欲发作，却摄于那公子华贵的扮相，动作犹疑。

听到他的话，大汉低头看向手心。

“一……一百两？！”

“继续说”，年轻的公子依然淡然，只是继续追问，催促快点说。

“这一百两……”，大汉托着下巴看着银票，眼神中渐渐泛起贪欲，狞笑一下，挤着眼睛看向那公子，怪笑道：“这一百两，怕是不够啊，公子。”

“我走江湖这么多年，一见不得富人，二见不得娘娘们们的男子。你说你这一张银票拍在我脸上，我如今脑子昏昏沉沉，怕是受了内伤啊。”

“加上看到公子，老子心里又不快。身心俱伤下，这医药费……可能不便宜啊。但是，但是啊，老子心善，这医药费和开口费，就给公子合一块了。您，意下如何啊？”

本着奇货可居的想法，大汉又跋扈地翘起腿，摇头晃脑地，滚刀肉一般。

“哦”，面对大汉有恃无恐的眼神，那白衣公子眯起了眼睛，轻声说：“那算了。”

“算了？公子，这可是药资，可不是你想赖就能赖得掉的！”

大汉狞笑着起身，高大的身影完全挡住了眼前的贵公子。

“我是说，给钱的事算了，没说和你算了。”

白衣公子转身，向远处停靠的华贵马车走去。

“带走吧，回去了他会开口的。”

“你！等等……你们他妈谁啊！放开老子，啊！别，别打了，唔，呃……！”

几名护卫不知何时从暗处汇聚了过来，几下敲晕了大汉，拖着就走。

看着被捆起来的大汉和哄闹起来的茶摊，赵绣缨轻叹口气，提起袍子走进马车。

“先生，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