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界之尊住的山，是一座高耸入云的魔山，常年黑云笼罩，适宜魔修居住。魔尊大人觉得山名应当巍峨豪迈、屹然不动，又觉得起长一些比较霸气，于是将这座魔山命名为“四平八稳山”。

魔界之尊住的宫殿，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建在削平了的山顶上，高愈百尺，连通几十座小宫殿，四壁上绘着魔界历史上英雄豪杰的画像，用的颜料是神兽鳞甲磨成的粉。

殿中央的宝座装饰着麒麟的骨、朱雀的毛，威风凛凛、富丽堂皇，可惜就是得不到魔尊大人屁股的临幸。

在如此庄严肃穆、倾全魔界财力建造的大殿前，魔尊大人扶着门框低着头，旁若无人地踢石头子儿玩。

如此气度，足可见这位魔尊是个前无古人的缺心眼。

缺心眼又冲他笑了:“许久未见，听说仙君您愈发有神仙之姿，今日一看，哟，左拥右抱的，可不就是神仙日子嘛？！”

碧云君叹口气:还不都是你搅的？

碧云君最怕的就是面对这些奸夫们傻兮兮的贼笑，魔尊还是这里面笑得最贼的。碧云君无法直视，赶紧拦:“好了你别笑了。你跟他们的事，我一开始就知道的。”

“知道？你能知道多少？”

“唉。”碧云君看看两边的徒儿，没说出来，单独向魔尊传了个音:“写你和他们的话本你看过吧？现在市面上有的，十几本吧，应该都是出自我手。”

魔尊脸上的笑骤然消失了，变得失落而难以置信。碧云君还挺熟悉这个表情的。

‘准备好了被骂禽兽，结果居然被超越了’的表情。

魔尊有些恼羞成怒:“哈？仙尊今天来是就是要炫耀这些的？”

“没什么可炫耀的。我今天来是想讨个说法，你脚踏两条船，同时跟我两个徒儿好，让他们伤心难过，是不是应该道个歉。”

“哟，那您是来谴责我的了？”魔尊冷笑:“我踏两条船，仙君你踏了几条？您这一口气收七个小水果儿入门，照顾得过来吗？那我自然要替你照顾。自古苍蝇不叮没缝的蛋，怎么单要我道歉？”

唉。只要看见这位魔尊，碧云君就止不住叹气:这文盲连句苍蝇和蛋都要加上“自古”二字，还把自己也一起骂了。幸好这不是他徒弟，不然得多发愁啊。

然而他这话说得恶毒至极，把逍遥山满门都给骂了。旁边一直没吱声的天枢气急败坏地“你”了一声，抬手想凝剑出来。

碧云君忙阻拦:“天枢！没事，天枢。”

“可是他说——”

“没事，听话。”

天枢闭了嘴，气鼓鼓地瞪着魔尊。

魔尊倒笑了，得意洋洋地向天枢飞了个眼。

碧云君正色道:“这跟你踏几条船没关系。你明知道他们是同门师兄弟，还要同时跟他们好，可想过他们知道后会有多伤心？故意引他们互相憎恨、伤害我门派和睦，不该道歉吗？”

魔尊嗤笑一声，突然两步迈到摇光面前，身体前倾，伸出胳膊在摇光头上方一撑。

这个动作的含义是用墙面和自己的胳膊把对方整个圈起来，俗称“壁咚”，是个颇具占有意味的动作。

魔尊邪魅一笑，咚得冷峻又风流。

就是摇光身后要真有墙就更好了。

碧云君看着魔尊硬撑得微微发抖的脚尖，又开始叹气。

但魔尊丝毫不觉得自己缺心眼。他追求的就是摇光视角上的壁咚，摇光面露惊慌，脸唰一下红了。

碧云君赶紧把小徒儿揽过来护在身后，魔尊大笑:“你看，他是不是脸红了？”

“看见没有？他们爱我，心悦我，需要我。要不是我，他们就要独守空山直至凋落。我满足了他们，给他们爱，给他们一段毕生难忘的珍贵恋情……而且，我不是也没标记他们吗？”

听他这样说，碧云君突然火气就上来了，也忍不住想拔剑出来，甚至都想干脆撸袖子好好给他几巴掌管教这个无耻的缺心眼。但还没等他动，开阳发出一串轻倩的笑声。

开阳拍手笑道:“精彩、精彩，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还道这世上只有我师尊还蒙在鼓里，原来你比他还懵，还以为有人爱你！”

魔尊说:“哼，我知道你不会害羞，可你也没必要嘴硬。咱俩第一次见的时候，可是你主动向我搭的话！”

“谁让你随便攀折我们逍遥山的桃花，我师尊好不容易养活一株，能让你折走了？”

“那上元那夜仙界灯会上，是不是你引诱我共度良宵？”魔尊贼兮兮地笑道。

“是。”开阳满不在乎:“我引诱过的人多了，怎么就你自作多情？”

“哈？我还以为……你要稍微隐瞒一下上山前的身份呢，怎么？反正天下人都知道了干脆不在乎了是吗？”魔尊指向摇光:“就算你不要脸，你这师弟可是知廉耻的，他要不是爱我爱得不行了，怎么会勾引我？”

“小七他脸皮薄，你刚才那动作就是大师兄来他也会脸红的。”

天枢一愣:“管我什么事……”

开阳接着说:“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那我就从头讲一遍:小七喜欢我好久了，但他脸皮薄，又怕我，一直说不出。”

众人一时都愣住了，开阳边说边向摇光抛了个眼，羞得摇光又低头。

“那天我骂你折花，小七在山上看见咱俩在花树下流连，当时就误会了，心里妒火中烧。”开阳说得喜形于色，酒窝都出来了:“所以他才主动去结识你，一是想看看我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二也是想引你移情别恋。之后呢，你们俩的事也被我发现了，所以上元那夜我才去引诱你，就是想让他知道，你不是什么好鸟。结果小七委屈不已，终于将他也倾心于我的秘密说了出来。”

开阳绕过目瞪口呆的碧云君，牵起摇光的手:“虽然呢，是让你占了点便宜，但也多亏了你，我们才得以互通心意。”

摇光难为情地偏过头，手却紧紧牵着摇光的手。

碧云君、天枢、魔尊，三个性格迥异立场不同的人此刻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

目瞪口呆。

魔尊呆得哈喇子差点流下来，才终于吐出三个字:“……不、不可能……”

他又大喊:“不可能！！”

“你这样倒是正常，但是……”魔尊难以置信地揪着自己的头发:“摇光，小摇光你怎么可能……你对我都是虚情假意？不可能啊！你还送我画呢！”

魔尊拿出一张山水画:“你看！你当面画给我的！我一直收在身边！”

开阳冷笑:“山水画小七送过我三幅。花鸟画还有七幅，还画过几幅人物，哦对，他还给我画过春宫图呢。”

摇光嗔道:“师哥！”

碧云君都惊了:“哈？！真的假的？”

开阳轻飘飘地说:“假的。不过那是早晚的事儿。”

“不、不可能啊……”魔尊声音颤抖:“摇光你……我给你带的那些……那些千年老魔修胡子尖毫的极品毛笔，你都用来给他画画了？”

摇光别过头去，还是开阳代为回答:“倒没都给我画。师尊也收了他不少画。不光师尊，大师兄也有，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还有师叔、师祖，每个都收到过他的画。由此可见……哈哈哈，你送的那些笔多么的耐用啊！”

“摇光，是吗？！你说，是吗！！”魔尊揪着头发痛苦地咆哮。

摇光小声说:“画技精进肯定是要勤加练习的……你要是喜欢，我再多画点给你不就行了。”

魔尊喃喃:“摇光你……不可能啊，我半月前去见你，你还对我含情脉脉……”

“就、就是觉得很对不起你嘛……”

“……只是愧疚而已吗？摇光，我、我还送了你那么多花，梅花、兰花、荷花……”

开阳笑道:“花呀？你那些花不用担心，我和小七每天都一起给它们浇水、松土，养得可好了呢。改天等花都开了，我送一串绿叶给你呀！”

要说开阳这气人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魔尊拿着那幅山水画，想要撕掉又下不去手的样子。

最终他也没能撕掉画，只是把画贴在心口，默默走到殿门边，缓缓弯下腰来，在墙角缩成一团，脸埋在臂弯里。心碎的样子。

碧云君踌躇了一下，还是悄悄走过去，安抚地摸着魔尊的后脑勺:“唉，没事没事，委屈你了，哭出来就好了。”

魔尊用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哽咽着说:“仙君……是人的一生都这般痛苦，还是只有面对你徒弟的时候如此？”

“唉，人生就是这样，不是你绿别人就是别人绿你，久了就习惯了。”

碧云君缓缓摸着魔尊的头发，表情如老母亲般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