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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如果能一起趟过雪山和冰河……

  • 作者:啥CP都吃
  • 类型:浪漫青春
  • 更新时间:2022-02-22 19:43:08
  • 章节字数:8078字

“人想要活得有点尊严,总是会有秘密的。”天枢听师尊这样说过。

师尊为了给他尊严,即使明知他有秘密,也甘愿蒙在鼓里,绝不随便探听。

天枢同样尊重碧云君,对他的秘密也愿意不问不听。

不听归不听,已经听到的就没办法了。天枢茫茫然走在雪地里,近来断断续续得到的散碎信息不受控制地在他脑内拼合,加上推测和猜想,竟拼出个大概的轮廓来。

看到这个轮廓时,天枢已经不知不觉走出了揽江县,走在城外素白萧杀的雪原上。

他骤然停下脚步,一会儿感到血液在头脑里嗡嗡作响,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像行尸一般麻木不仁。

最终,他召出金乌,使出全力向雪地上劈去,像盘古劈开天地一样决绝。

天枢想起很多年前,他娘还在世时,教他用剑。

娘说,剑招里最基础的是“刺”,必须是“刺”,不能是劈或砍,不然剑就成了刀成了斧子。

“刺”是点到即止、是慈悲为怀、是天下为公,所以剑是兵中君子。如果用剑来劈砍,就是暴虐、穷兵黩武,剑就容易折断。就算不断,君子也变成了屠夫樵夫,成不了大事。

当年天枢年纪小,满心想成大事。然而这些年,他见到的无不是宝剑沉入泥沼、妖魔变作莲花。

君子常常是伪君子,樵夫却只能是真樵夫。天枢不孝地想,做个屠夫樵夫,真就不如做君子吗?

八年前他还在极北之地的金羽阁。掌门姓孤,大名孤越金,年轻有为、品行高洁,是人人称道的君子。

他白手起家,平定过魔界叛乱,击退过鬼界恶灵,迎娶了才貌双全的仙子,江湖中无人不佩服向往,推举他为仙尊,带领大家征讨异族、主持公道。

初建几十年的金羽阁也很快跃升为第一仙门。苦寒之地没什么景致,只有门派东边绵延的金雪岭,每天傍晚时晶莹的雪山迎着夕照,都会被映成金黄色,就如同鎏金的山一样。

金雪岭没有金子,是明亮的太阳把它照成了金山。孤掌门也改了自己的号,更为:日轮。

从此永不降落、永无盈亏,永远照耀着极北之地的徒子徒孙。

天枢,那时候还叫阿玦,也曾那样相信过,直到八年前。

他偶然发现当初跑马山白氏遭恶灵灭门的事有蹊跷,想起那次幸存下来的小少主白容后来就安置在金羽阁,想干脆去问个清楚。

然而他问遍所有同门、翻过各种记录,都没能找到这位白少爷的住处。

是,金羽阁人多地广,找某个人往往都很困难,可是……怎么就能一点痕迹都找不到呢?他还记得白容拜山那天的感人景象,不可能是假的。一个人要吃饭、睡觉,要修行、劳作,怎么可能没有痕迹?

阿玦年少倔强,一连找了三个月,终于在存放门派机密的禁地金梁塔找到了白容。

阿玦推开塔顶的门,阳光照进那间暗室,他见到了白容,曾经跑马山草原的少主人,此时披散着头发,□□地被链条锁着脚坐在暗室里,身上满是纵横的鞭痕和淤伤,肤色是常年不见光的惨白,脸上的神色几乎不像活人。

阿玦是凭着那股浓到熏人的麝香味才确信这是个活人。

麝香味,孤掌门特有的气味。是,这间暗室应该只有那人才能进来,他一下全明白了。

太阳也是人,也有阴暗的一面。那人用最耀眼的光普照全北地、全天下,却只把暗发泄在金梁塔顶小小的暗室里,于是造出了真正的人间地狱。

阿玦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站了一会儿,默默解下披风,想给白少主盖上,对方却惊恐地退到墙角,手执一把未开刃的剑向他挥舞。

他心一沉,背过身退到门口,然后把披风抛过去。

过了许久,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你是谁?”

还没等他回答,身后的人又说:“你和他不一样。你能……能杀了我吗?”

阿玦忍不住侧了一下头,又转回来,闷声道:“不能。我……我会带你出去。”

“不,不连累你了。我这样……我这样的废人,还被标记过,能到哪去?我……”白容喘了一口气:“我家里人全死了,我想去见他们。你能帮帮我吗?”

“不能。”阿玦重复:“你早晚会见到他们。”

当时十五岁的阿玦,即使做出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也只需要一瞬间。

“但我一定会带你出去。天下很大……总有日光照不到的地方。”

天枢当初就是因为知晓了掌门日轮君对门下弟子做出的龌龊事,才一气之下叛逃出金羽阁。

所以虽然碧云君总当他是小孩儿,但对这个第一仙门,天枢知道的其实相当多。

其实根本不需要太多,只要把他当年所见和师尊的事联系到一起,就足以让他骇得血液逆流了。

人是不会突然变坏的,在白容之前,难道不会有别人?

师尊曾是那人弟子,现在却唯恐避之不及,还被标记过至今都带着麝香味。

他早怀疑师尊是坤,不然当初凝玉仙子不会轻易迎他们进门。

对,当初师尊还说过仙子曾对他有恩,如果师尊有和白容一样的遭遇,那他逃出金羽阁后首选的去处当然就是承霖观。

师尊还改换相貌、弄臭自己的名声、从不参与门派大比,这些都像是为了躲人。

怪不得,怪不得师尊收弟子只收坤,并且从来不问出处。

天枢不断地从回忆中挖出新的证据,越想就越是心凉。

他师尊,他的那个对所以弟子都随和宽容百般爱护,连门规也不愿制定的好师尊,曾经竟受过这样的苦。

而那时自己或许还没出生,都没人为他递一件披风。

天枢心如刀绞,又是一剑劈向雪地,雪尘被风扬起割在他脸上。

他恨自己出生太晚。如果他们同龄,共同在极北之地的师门长大,那么即使面对再炽烈的日光,至少心里不会害怕;或是出走,一起趟过雪山和冰河,一起去到沙城逍遥山,一起学艺变强,往后谁也不用怕。

又或者他能再生早些,比师尊还要年长,就算不能一起长大,至少他现在会更强,更沉着也更可靠,至少师尊可以放心地向他倾诉,甚至依靠他受他保护,不用什么都一个人面对,还要分出心思来照顾他。

他太小了、太弱了,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保护不了。天枢仿佛又回到了十五岁那年某一个无能为力的孤独夜晚,他也是在雪里舞剑。

有月亮的晴夜里雪片纷扬,剑术不破不立——破风、破雪、破生死,他的剑,却什么都破不了。

现在不是夜晚,是上午平静的揽江县外。天枢激起的雪雾后,日轮君耀目的身影浮现出来。

天枢目光一凛,手里的金乌陡然发出愤怒的嗡鸣声。

其实他已不太能辨别那是真的还是幻觉,只是毫不犹豫地提剑攻过去,这一剑明显爆发出比以往更强大的力量。

生死关,破了!

碧云君跟随凝玉仙子进到房间内坐定。

仙子很舍得花销,这间上房内陈设简单、干净清幽,燃着几大盆炭火,即使三九寒天里也暖意融融,在极北之地已经是难得的好房子。

不过仙子明显完全不在意这些。她把门锁好,四周围严严实实施了三层消音结界,才在碧云君对面坐下来。

看她这如临大敌的样子,碧云君也不觉正襟危坐:“仙子是有什么要事吩咐?”

凝玉点点头,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桌上。

碧云君一愣:那东西银光闪闪,如泉水般清透泛光,正是承霖观的镇馆之宝如斯。

“这……”他还记得当初如斯被盗时凝玉虚弱的样子,忍不住犹疑:“这宝物不是不能拿出贵观吗?”

“没关系,只要找到合适的法宝代替如斯守护灵泉就可以,我已经办妥了。仙君且看这镜子。”

凝玉把镜子竖起来,只见那镜面陡然一黑,呈现出的画面竟是在四平八稳山的魔殿仓库。

仔细一看,似乎正是碧云君去盗镜子的那一天,先是他把镜子盗走,然后魔尊来了,仙尊也来了,他被发现了,后来又跑了——完全就是那天的重现。

这对碧云君来说着实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他忍不住问道:“这些是我亲身经历过的,有什么问题吗?”

“他再怎么样也是仙尊,秘密跟魔尊见面,你说有什么问题?”

碧云君笑:“您说他勾结魔界?或许吧,但那又怎么样?谁不知道凌萧是个没大志的草包魔尊?我接触过他,确实草包,连利用的价值也没有。”

凝玉的脸色有些难看,碧云君这才想起她被凌萧骗过,连忙收敛了笑容:“而且您知道,跟……那个人有关的事,我是最不想掺和的。您这次真是找错人了。”

“无论什么事,只要我提出来,你就义不容辞——当初你是这样说的吧?”

碧云君没想到对方会直接用旧日许诺来压他,不仅有些尴尬。他叹口气:“观主若是执意要做,小侄自然会出力。但是没必要呀,退一万步,就算他真与魔界勾结,要搞什么大动作,那跟你我又有什么关系?让他们去争就行了……”

“没出息!”凝玉仙子口不饶人:“你现在好歹也是一门之主了,当初他怎么对你的,是不是都忘了?现在他认出了你,以后你还有安生日子吗?眼下终于有扳倒他的机会,竟说跟你没关系?你不恨他啦?!”

碧云君脸色沉了下来,盯着凝玉的眼睛看了许久,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如此说来,您都是为了替我出气?”

“这就大可不必了。要是就这点事儿,咱们还是各自回山吧。”

碧云君说罢,站起就要走,凝玉慌了,赶忙去拦他:“阿绿!阿绿对不起!你别走,我不该这样说,我不该……”

仙子低下头:“我不该揭你伤口。”

碧云君视线扫过她雪颈上那道狰狞的旧伤,气一下子消了下去,想:罢了,她就是这种性格,没恶意的。

他坐回桌边,温声劝道:“我也不是不恨他,只是不至于。您也说了,我是一门之主,如今能偏安一隅,护着弟子们安宁度日,已经很不易了。我动作大一点,逍遥山这条船就会倾覆,不是能跟人鱼死网破的年纪了。

“您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承霖观几百年的基业,要是出一点岔子,谁来收留那些身为坤的年轻弟子?何况您跟他本没什么大仇,没必要管闲事。”

凝玉仙子久久不语,碧云君想离开房间让她自己静一静,才起身,仙子吐出一句话来:“我跟他有仇!我怀疑是他害死我师姐。”

“对不起,是我瞒你了。我不是为了你,更不是为了什么仙界和平。”凝玉咬着嘴唇:“我现在……已经不是什么观主了,如斯是我偷出来的,只为了查清他害我师姐的事。如果是真的,我拼着这条命不要,也要让他替师姐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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