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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一滴墨水飞溅出来,正好落在凝玉鼻尖上。

  • 作者:啥CP都吃
  • 类型:浪漫青春
  • 更新时间:2022-02-22 19:43:09
  • 章节字数:8778字

于是阿绿又在观内留了数日。承霖观有一种独门易容术,练成后出神入化,只需消耗一点灵力,就可以伪装成任何人的相貌,就算亲近的人也难以辨认。

但到底只是机巧的小法术,阿绿又聪明,昼夜修习,不过数日就掌握了。

凝玉也不再跟人吵架,只是每天在观内溜来逛去,替阿绿偷了不少掩饰气味的丹药,准备了盘缠、干粮、衣服,还有一柄崭新的剑。

这行囊真是无微不至。阿绿很不好意思,但又知道自己往后路不好走,于是也张不开口推辞,只能一遍遍道谢。

阿绿离开是在一天日落后。那天晴朗、星辰璀璨,新月生出一个纤细的牙儿。

阿绿在月光下又向凝玉拜谢:“师父这些天的恩情,弟子永远不会忘。以后若是有机会,定当涌泉相报。”

凝玉听着这话,心上像压了把斧子一样沉。她摆摆手:“别叫我师父,我不是你师父。我陪不了你了,自己去吧。你这样年轻,总会有地方可去的。”

说罢,凝玉转身进了山门,不想看那孩子走掉的背影。

他好像在后面又拜了一下……无所谓了。凝玉心知肚明:她极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心里愈发的空。凝玉既希望阿绿就这么消失,永远别出现在她眼前,又盼望着他能平平安安地长大成人,有朝一日长成一个背脊挺直、不卑不怯的大人,再出现在她面前。

小道观里长夜寂寂,像是一万年那么长。阿绿走了,她的筹码没了。但孤越金一定做过不止一件对不起师姐的事,总会再让她抓到的。

接近破晓,凝玉才倚在墙角,沉沉睡去。

凝玉这一觉睡不了多久,只是她不知道,一觉醒来后,她的整个世界都会翻覆。她一生最大的噩梦、最难回首的往事,纷纷都由此开始。

天亮以后,魔修界入侵!

凝玉一直与世隔绝,没见过这种阵仗。黑压压的魔修乌云一样向小道观涌来。

凝玉醒得晚,等她来到山门前时已经很迟了。观主喋着血对她说:“你别再去送死,没用了。听我说,你去阁楼把咱们观的宝物、经书都带出去,先找地方藏身,过后能走多远走多远,如果不能回来,你就去……就去逍遥山。记得一定把东西带出去。”

凝玉声音颤抖:“可是、可是人都不在了,还留着东西有什么用?!”

“你这孩子不是倔得很吗?现在怎么不懂了?”观主冷笑一声:“是没用,但是,呵,我派与魔修界无冤无仇,他们如此不计代价地入侵,定是为了找什么东西。既然如此,我死也不能让他们如愿!”

凝玉只身跑到承霖观内的藏宝阁,收捡那些宝镜、宝剑、传世经书,只觉得样样都可憎——到底是哪件给他们招来了祸患?

但观主说得对,凝玉就算死也不愿让仇人过得舒服。她把那些没用的全兜起来,沿后山隐秘的小路,想要逃出去。

凝玉一边跑,一边看到沿路的火与尸体,想起自己这些天为阿绿吵过的架、为师姐生过的气,不禁觉得那些多幼稚、多可笑啊。

不管从前读过多少书、做过多少修行,凝玉从少不经事到长大成人,就只在这一路上。

然而这一路并不长。没跑出去多远,凝玉就与一名入侵的魔修在山道上遭遇了。那人和她一样形单影只,相貌衣着都很普通,凝玉自觉有稳稳的胜算,主动挥剑刺了上去。

她想错了。那人的路数她从未见过,只几招就败下阵来,脖颈要害中了一剑。

凝玉倒在地上,模模糊糊地看那人捡起自己兜东西的包袱,想到自己这些年所修的功夫,竟都是花拳绣腿?亏她观主还一直视她为骄傲,败在一个杂兵手里,还被夺走了宝物,真丢人,泉下无颜见观主。

凝玉又想,这个魔修她真是看不透。既然如此之强,碰到脖颈这种要害就该一击毙命,怎么能让她残喘这么久、想这么多有的没的?

凝玉没死,当然是没死。再醒时她卧在一间静室里,正是自己的房间,空中弥漫着甘甜的奇楠沉香味儿,那是师姐的气味。

伤处已经包好了,身上也换了干净衣服,没有一丝血腥。凝玉有些惊喜,试探着换了两声:“师姐?凝霜师姐?!”

半天没有人应。凝玉忍着颈部的伤痛缓缓起身,发现那气味只是来自床头燃的一柱盘香。

但这已令凝玉欣喜异常——她没死,放眼没有火、尸体和怪异的魔修,她醒在自己从小住的寝室,周围安安静静,空气里是师姐的气味。

凝玉感到一阵梦一样的狂喜,连痛也忘了。她冲出门去,看到承霖观之前被入侵的痕迹已经几乎清理干净,几个同门正修整倒塌的房舍,也快要完工了。大家虽然才经过动乱,但神色也都颇为平和,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凝玉看着眼前的景象,不觉傻笑出声来,笑声惊动了室内的人,她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凝玉,你醒了?”

凝玉回头,看见一高挑男子慢悠悠从她房里出来,是位从小跟她关系要好的年轻师叔,舒展。

对方看着有些疲惫,或许是一直在照顾她,凝玉刚才跑得急,竟都没注意到这人。

她有些歉意地眨眨眼,眼里毫无阴霾,几乎如儿童一般。她傻傻地说:“舒展小师叔,你……你没事?”

师叔笑着点头:“嗯。你也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我师父呢?”

“观主她老人家受了点伤,可惜……”舒展板了脸,吓唬她:“可惜比你醒得早多了。你是咱们观第一贪睡,足足睡了五日,骄傲吧?”

“诶嘿嘿。我没事了。我师父在哪?我去看看她。”

“看她不急,以后有得是机会看。你先去一趟后山玄火台,有位大人在那儿等你。”

“大人?谁啊?”

“北地来的,金羽阁的孤越金孤掌门,你师姐夫,说让你一醒就去见他。”

凝玉愣住了:“他?他来凑什么热闹?”

“放尊重点!”舒展在凝玉头顶上敲了一下:“他现在可是如日中天,那天咱们观遭入侵大厦将倾,他可是凭一己之力就挽救了危局,帮咱们赶走了那些魔界畜牲。看来凝霜还真没说错,他确实不愧为当世英雄。据说现在有许多人说那空缺多年的仙尊位子该让他坐呢……”

舒展师叔还夸了许多,凝玉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沉睡了五天的头脑有些昏沉,但仍能缓慢地勾连起所有蹊跷的事。

她纳闷,孤越金难得来一次承霖观,怎么偏就正赶上几百年没有过的魔界入侵?

她想起那天师父说的话,她说魔修入侵,定是在图谋他们观某样东西。

她又想起再之前,她对那位讨厌的师姐夫说的话。

她说“他如今是我们观的弟子,你非想要,就自己去抢吧”。

天下哪有这样巧的事?

凝玉感觉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瞬间从飘飘然的梦境中醒了过来。

是他干的,一切都是他干的。

凝玉顾不得听师叔废话,扭头跑回房里,“霍”一下子把剑抽出,提着剑直奔玄火台而去。

玄火台是承霖观内招待贵客的地方,四周宽阔平坦、风景秀丽。

但这些凝玉一点都不在乎。她什么人也不理,举着剑奔进前厅,绕过精致的屏风,果然见到了她那位师姐夫的身影。

凝玉毫不迟疑一剑刺过去,剑气携着怒气呼啸而去。

孤越金正低头写着什么,头都没抬,只是在她快攻到眼前的时候朝一边偏了下身子,躲开了剑,抬眼轻飘飘地瞟向凝玉,身上的衣服甚至发丝都没有一丝晃动。

只有桌上那些写了一半的信纸,呼啦啦碎了满天。

“仙子好精神,一醒就来找在下切磋了?”

凝玉知道这人不是一剑就能打发的,手里剑光不停,第二招第三招接连攻去。一边刺,一边咬着牙说:“你是怎么做到的?那些魔修为什么听你的话?”

“哪有这回事,仙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对方也不反击,甚至都不格挡,只是顺着她的剑招一步步退避躲闪,始终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凝玉刺了半天,连一根头发都没能割断,不禁更怒。

“你要找你那徒弟,问我就行了,干嘛要跟我们观过不去?我师父、同门……他们啥都不知道,你放任魔修滥杀无辜吓唬他们,又自己跑出来逞英雄,有意思吗?你就能找到他了吗?”

“不是仙子你自己说让我自己来抢的吗?”

“哼,承认了,果然是你跟邪魔外道勾结!”

“我又承认什么了?说了没有,仙子误会在下太多了。”

孤越金终于不再躲闪,抬手格住了凝玉的剑。凝玉定睛一看,发现对方用的不是兵刃,只是刚才写字的那支普通毛笔。

笔尖被剑气震得颤抖,一滴墨水飞溅出来,正好落在凝玉鼻尖上。

凝玉怒意更盛,但也只能乖乖收了剑,用袖子蹭掉墨汁——孤越金确实有能耐,承霖观里统一的竹木杆毛笔,在他手里就如玄铁一样坚硬。再这样打下去也只能是自取其辱。

但气势不能堕,她摆出主人的姿态:“听说大人忙得很,干嘛还要专门留在鄙派这么久?英雄也当过了,人心也收买好了,那就早点回去呗?”

孤越金也不怒,仍是温和地说:“自然是有事还没办妥。”

接着,他弯下腰,开始一片片捡刚才被震碎的信纸,一边捡一边说:“就是想等仙子醒,问您一句:您把我那小徒弟藏哪去了?应该没跑出去,但观内也没有。你用了什么手段吗?”

凝玉冷笑:“你怎么知道他没跑出去?难道当时魔界入侵时你还在我派四周派人监视了?”

“仙子问题太多了,现在是我在问你。你把他藏哪了?”孤越金一字一字地说。

“藏得又深又严实。哼,大人不是本事通天吗?不如把整个承霖观夷为平地,看看能不能挖出他来。”

“你以为我做不到?”

“那你就试试啊。”

孤越金叹口气,很不情愿似的把手里的信纸碎片放在桌上,转向凝玉说:“仙子脾气可真坏。你应该学学我,像你这样脾气坏、本事又弱的人,以后若是遇到什么不幸的事,恐怕都不能怪命不好,只能怪自己。”

凝玉纳闷:“你在胡说什么……”

一句话还没说完,凝玉被一掌推在墙上,脖子被死死地掐住,整个过程她根本来不及反应。

一个人被掐住脖子本来就是很可怕的事,何况现在她脖子上还带着一道伤口。伤处一下子崩裂开,温热的血液透过包裹的布条,淌过孤越金铁一般的手。

凝玉呛得眼睛一热,又硬把眼泪憋了回去。头脑里只剩一个想法:要死了,要被这个人杀死了。

孤越金第一次在她面前卸下和善的伪装,伪装后凝玉看到的就只有强大,令人绝望的强大。孤越金似乎懒得再笑,深黑的眼睛像一把冷铁的刀:“说实话。他在哪?”

凝玉发现她一直想岔了,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位师姐夫是条只会在所有人面前摇头摆尾装模作样的狗,此时才明白,他那些伪装,全都是为了此刻。

因为他是全门派的恩人、天下公认的英雄,所以此刻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管做出什么事,都不用怕承担后果。

一个颈部要害受重伤、昏睡五天的人,见到恩人时因激动崩裂伤口而暴毙,那是多正常的事啊,怎么能怀疑是恩人杀的呢?

说恩人勾结魔修入侵承霖观?这也太牵强了,他有什么必要这样啊?

说他是为了找他徒弟?因为他徒弟是他的把柄?可谁能证明呢?

他对凝玉说谎说得如此漏洞百出,就是确信,除非他自己承认,不然凝玉就算再清楚真相,也没有能耐揭穿他。

她唯一的证据就是阿绿。但很明显,如果不交出阿绿,她今天根本走不出玄火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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