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松林见证了纪戈的带货实力。

在摆下摊位之前，纪戈先让柏松林驾着驴车，在县里几条相对比较繁华的路上巡街似的视察一番，最后把摊位选在了一家小超市旁边。

说是超市，也很勉强。

卖的是瓜果蔬菜、柴米油盐，头顶上的“开心超市”，“心”个字三个点掉了俩，底下还有一行小字，什么都卖。

纪戈先让柏松林把驴车停到远一些的地方，往自己脑袋上反遮了一定鸭舌帽，到背着手，到开心超市“微服私访”了一圈，跟超市老板一番交涉，租好了一台电子秤，才走出来，召唤柏松林把车拉过来。

“就在这里摆摊。”神气的小模样如同瓜分国土的帝国势力。

“嗯。”柏松林答应。

纪戈对着镜头解释：“我看过了，这条街是这一片比较热闹的地方了，还挨着镇上的学校，到放学点，家长接孩子上学，客流量就有一定保障。”

纪戈跟柏松林两个人卸下两个货筐，扯了张花格子床单叠四下，铺垫到地上，把果子小心倒出来，按品种个头分拣成一小堆、一小堆，风风火火的忙活着。

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和摄像老师，也都熟练的架好机器，在周围附近武装埋伏起来，给两位主角空出场地，让他们尽情的发挥。

熟练的动作仿佛以前是狗仔转业。

柏松林就近找了个宽敞的“车位”，把车停好。

纪戈正坐在小马扎上，埋头分拣果子，一面阴影慢悠悠遮过来。猛然间抬头，看到一头波浪卷发的付导。

纪戈受到冲击，下了一跳：“您干嘛？！”

付导化了妆，一脸褶子，头戴银灰色波浪卷，身穿印花大红呢子袄，腿上一条灰黑相间的格子条纹裤，手腕上挎了一个菜篮子。

膝盖打弯，肩部微驼，不仔细看，就是一个壮实又时髦的老太太。

纪戈视线往下，落到地上，“大姨，脚挺大的。”

付导弯着老腰蹲下，苦着脸解释:“宁导看了昨天的录像，抱怨说素材太少不够剪的，顾了一帮群演，假装买买水果，引导一下客流量，顺便增加素材。群演不太够，我......”

就是俗称的托儿呗。

纪戈点头：“宁导也是有点儿过分了。”

付导：“不怪宁导，我自己主动的，一天多给补贴一百二十块呢。”

纪戈：“............”

憋了半天，纪戈只能硬着头皮夸赞：“您真敬业。”

付导也客气起来：“彼此彼此，小纪你的手法也很娴熟。简直就是......”

付导盯着波浪大卷响了半天，终于想出一个褒义词：“动手小达人。”

柏松林停好车回来，搬了个小马扎到纪戈身边坐下，“什么小达人？”

纪戈哼哼两声，谦虚地说：“不敢不敢，我们也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

付导一低头：“床单很眼熟。”

床单是纪戈偷来的，付导眼熟些也是自然的。

纪真搬运工动手小达人戈临危不乱，迅速从水果堆里挑了一个苹果，擦了擦，用小刀切下一片，递过去：“来，付导，吃点儿水果。”

付导颤巍巍地接过苹果，尝了尝，敬业的捏起嗓子，配合的问：“真甜，你这苹果怎么卖的？”

纪戈抬眼，笑眯眯的：“哪儿要您的钱，这街里街坊的，拿点东西用点东西不是应该的嘛。”

边说着边抽了个塑料袋给他装了一袋子，硬塞过去，“远亲不如近邻。”

柏松林觉得纪戈笑里发酸，其实不怎么情愿。

付导提着苹果要走了，还跟纪戈演着：“好吃我还来。”

一直在看热闹的柏松林悠悠来了句：“别把牙给硌着了。”

年纪大的老太太牙口不好。

苹果免费送出去，第一单生意勉强算是开张了。

因为昨天才刚赶过集，除去导演组找来的托儿，实际上来买水果的客人寥寥无几。

纪戈找了几块硬纸板，借了马克笔给水果标价：“水晶苹果两块五一斤，灯笼柿子一块二，裂口石榴三块七......”

价格是刚刚逛水果超市描下来的。

纪戈还在摊子前贴了张黑白打印的二维码，是她花五毛钱在小超市打印的：“现在科技真是发达实用，XF宝已经普及到千家万户了。”

柏松林在一盘默默摆盘。

等一切都规整完毕，纪戈站起来，掸掸衣服，慢悠悠的从带来的蛇皮袋子里掏出一个扩音喇叭。

远处的付导眼睛一亮：这扩音喇叭也眼熟。

纪戈气定神闲，不慌不忙的按下开关键，把音量拨到最大。

喇叭：临岳月牙山，临岳月牙山，最大果园，临岳果园倒闭了！宁大老板坑蒙拐骗无恶不作，带着小老板跑路了。我们没有办法，拿着水果抵工资，应季水果倾情大甩卖，全场五折，通通五折，买一送一，你买不了吃亏，你买不了上当......

掺着乡音的控诉，伴着熟悉节奏，借由扩音喇叭扩散到十里八乡。

拍摄中心的宁导怒不可遏，差点儿把桌子拍翻：“过分！有这么咒剧组的吗？哪个剧组拍戏之前不是插香求佛拜祖师爷？这小子倒好，又是‘难产’，又是倒闭的，咒我们呢，唯恐咱们这戏不哑火！”

三个导演助理拦不住盛怒的宁导：“导演息怒、息怒，都是为了节目效果。”

纪戈的录音，一方面是为了节目效果，一方面也确实吸引来了客流量。

破锣版全损的音质，熟悉的江南style，唤醒了走在大街小巷的人们内心深处的记忆，直击灵魂，纷纷把目光投过来。

纪戈和柏松林的摊位终于迎来了真的主顾。

最先赶来的是街上的大爷大妈，他们不在乎什么纪戈的广告词，完全被“全场五折、买一赠一”吸引来的，颠着老碎步冲过来：“苹果还能再便宜吗？”

纪戈飞速的抽出一个塑料袋递过去，笑的满面春光：“得，今天头一天开张，再给您抹个零头。”

柏松林一边悄悄微笑，在守着台秤给苹果称重。

两个人在田家村口卖东西，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踌躇，惦记着早点儿卖完东西早点回家，吃一碗热汤面，多么像一对......柏松林心情有些不一样。

水果是新鲜的，价格是实在的，尤其是跟隔壁水果超市对比后，第一单生意正式开张后，也陆续有客人来了。

最开始是被五折吸引的老爷爷、老奶奶，后来是错过赶集，来超市补买水果的中年人，然后是......被纪戈外貌吸引的女性。

临岳靠山，距离城市相对较远，交通相对闭塞，镇上的年轻人少。

二人出门卖水果，衣着都穿得低调朴素，遮着帽子，戴着口罩，化过妆，外表上尽量做到不引人关注。

不是遇到粉丝，被认出来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对追星不敏感的普通人在大街上遇到长相出众的人，第一时间不会认为自己遇到明星了。

从开始摆摊到现在，二人兢兢业业的坐着水果零售商，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纪戈长得太好看了。

即使他化了妆，带了帽子和口罩，站在人群流动的闹市中，也会第一时间夺人眼球。

他站在那里，没有人能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柏松林守着电子秤，坐在太阳伞的阴影里，心里默默数着：这是第五个来找纪戈买水果的小姑娘了，而且这是她第三次光顾了。

姑娘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皮肤晒成健康的蜜色，眉眼带着临岳特有的山水风情，淳朴自然，眼珠明亮，笑容大方可爱。

她走到纪戈近前，捡起一个石榴问：“小哥哥小哥哥，这石榴是甜的还是酸的？”

纪戈很狗，立刻捡起一个裂口的石榴，掰开来，露出里面晶莹剔透、颗粒饱满的石榴籽递过去，笑着回答：“甜的酸的，还得你自己尝尝。”

嘶。

柏松林气得看不下去了，暗暗祈祷石榴是酸的，酸到那姑娘掉牙才好。

“呀，好酸。”

姑娘的脸皱成一团，眼泪都酸出来了，汪汪一潭水。

柏松林心中暗爽。

纪戈拨了几粒在齿间咬破，眉尖微微蹙起来，点点头，“是有点酸。”

又低头去瞧酸要哭出来的姑娘，声音里带着笑：“你这样子好可爱啊。”

姑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酸石榴籽可以用来做杨枝甘露。”纪戈提醒说。

姑娘：“你会做吗？”

“我也是从网上学的，也不算太难。”

“你好厉害，做你女朋友一定很幸福......”

......

没尝到石榴的柏松林被酸到了，酸得牙疼：气！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所以，到底买不买？”

柏松林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发声。

到底是来买东西的，还是来搭讪的？

聊得忘我的两个人被打断了，都转过脸看着柏松林，仿佛刚注意到他的存在。

“买啊，我蛮喜欢吃酸的。”

姑娘对柏松林说话，眼睛不自觉的瞥向纪戈，“石榴多少钱一斤啊？”

明明标着价格，自己不会看吗？

“一万。”柏松林冷冷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