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虞渊注意到白则皱着眉一直在那儿打电话便走了过来。

“金晶不接电话。”

“晚点我打给她吧！她今天值班，可能在忙。”

白则点了点头，和虞渊带着小悬息去每桌敬酒。

这一次和中秋那回又有些不同。中秋那次是过节，礼节性地一起去敬酒，关系好的同事也会结伴去敬个酒什么的，但百日宴却不同，这标配的一家三口，仿佛就在今天揭牌营业了。

众人看虞渊和白则的目光都是不一样的，就差问他们什么时候补办婚礼了。

敬完一圈酒，喝酒上脸的白则从两颊红到耳朵。还是虞渊酒量好，帮白则挡酒都是一杯干，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

吃得差不多了，蛋糕被推上来。

那是欧月提前做好的。六层裱花大蛋糕最上方，半个蛋壳里坐着个翻糖做的叼着奶嘴的小宝宝，他的小短手做了个打枪的手势指着边上，边上是写着“Happy100Days”的巧克力立牌。

白则和抱着小悬息的虞渊一起用长刀切下了第一刀，小悬息开心地抓了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翻糖小摆件舔了起来。

每位来宾都分到了蛋糕，甜甜蜜蜜的，吃得赞不绝口。

“欧月可真厉害！什么时候再做点豆乳盒子草莓大福给我们吃吃？”

欧月脸红红：“你们要喜欢的话……”

“喜欢的话可以自己去外面买。”楼青锦眼看着猴妖又要占欧月便宜，便道，“你这次肯定入围了，去国外拿奖，得好好准备。”

两只猴妖被楼青锦冷冷注视一眼，便都灰溜溜地跑了。

欧月不禁有点感激楼青锦，他确实是个不懂拒绝的人，白则也说过这一点。

说起来，这次的比赛还是楼青锦替他报名的。这种国际重量级的西点师比赛，他是想都不敢想能在国内的初赛里杀出重围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并不喜欢吃甜食的楼青锦道，“我吃着都一个味，你的还更好些。”

至于哪里好，楼青锦是说不上来。就像瓯月也并不懂他说的医学术语。

但确实，他的这句话，狠狠推了欧月一把。

欧月在咨询室里也对白则说过，他很少尝试没把握的事。

“这其实是一种自我实现的预言——想着“我不行”，就容易退缩，容易消极应对，搜集各种负面的、片面的信息，来证明这个预言，随后当预言被实现，就会觉得再次印证了自己的猜测，强化了“我不行”的认知。”

瓯月觉得白则说得有道理，可要打破这个循环很难，他每次按着白则说的写下对事件的情绪、看法和感受以后，总是找不到自己的认知存在什么问题。

直到楼青锦和他同居。

楼青锦经常撑着头懒洋洋地反问瓯月：“为什么不行？”

瓯月列举了个各种例子，楼青锦挑一个，给他掰着手指算。

“计划七天坚持低糖低脂，就昨天没忍住吃了盒乳酪球，那你还有六天是严格按照计划实行的，四舍五入，完成了目标的86%，怎么叫你不行？”

瓯月被问得哑口无言。

还可以这样的？

楼青锦可是按着循证医学思维培养出来的医师，他有的是这方面的能耐。

到后来，每次瓯月自己打击自己的时候，也会下意识地学着楼青锦算算概率或找找证据，如果没有足数据支持他自我否定的观点，他就在意识里留个“待定”。

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后，白则都夸奖了他的转变。

“现在似乎很少下意识地否定自己了？”

瓯月点了点头。

“我其实很好奇，是什么让你忽然有了这样的改变，毕竟我们当时遇到了一个瓶颈。”

瓯月想了半天，决定请楼青锦吃个饭。

楼青锦在办公室里的转椅上转过半圈：“你给我做。”

欧月只会做西点，不太会做菜，他为此特意去请教了酒店的大厨，学了一段时间。

楼青锦吃得很满意：“你以后天天做，不能白吃白住。”

欧月觉得他好像又踩入了另一个陷阱。明明是这大蛇不许他搬走，怎么还反过来要求他？

他把这事告诉了唯一的朋友胡萧萧。

胡萧萧皱眉道：“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你？楼主任到底想干什么？”

瓯月也不知道楼青锦想干什么。楼青锦搬回来以后，也没对他做什么，他住在客房，楼青锦住在主卧。平日里他三班倒，而楼青锦也时常要值夜班，两人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

但只要能遇上，他到哪里楼青锦就会出现在哪里，枕着他肚子看书，或者在他边上玩拼图。当然，拼图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掉到各种家具下、缝隙里，随后欧月就被指挥变回原形去捡拼图。

胡萧萧扶着胡伊伊姗姗来迟时，恰巧就见着欧月坐在楼青锦边上，不禁向欧月投来个询问的眼神。明明白则安排他俩一桌的啊！

然而此时白则抱着小悬息迎上来，胡萧萧也不好说什么，先和胡伊伊送祝福送红包。

胡伊伊看起来精神不错，穿了对襟的针织外套和素色的长裙，脸上绽开恬淡的笑容，眼神清明而温柔。她捏捏小悬息胖乎乎的小手，送了他一盆含苞待放的君子兰。

那君子兰的花瓣橙红中央带了些金，像极了凤凰羽毛的颜色。

小悬息非常喜欢，抱在怀里不肯撒手。

这一场一直热闹到晚上九点多，散场时，众人都拿了伴手礼走。伴手礼里有印了小凤凰的红蛋模样的蛋黄酥、做成凤凰形状的巧克力、破壳小鸟形状的小饼干，还有一张虞渊用毛笔写的感谢卡。

“真太有心了。”大家伙都很高兴，好些拍了照发朋友圈。

“金晶说有事来不了了，改天亲自赔罪。”楼白雅抱歉道。

“没事的，她赶过来也太辛苦了。”白则抱着小悬息和虞渊一起送他们。

“干妈、干爹再见！楼蜀黍再见！晴儿再见！”

众人都被他那声“晴儿”逗笑了。

“叫晴儿姐姐！”白则纠正道。

小悬息一扭头，拒绝纠正。

“我送你们，车停你们家楼下了。”楚言留到了最后，知道白则和虞渊都喝了酒。

虞渊也没和楚言客气，让白则把车钥匙给他。

等到了家，白则邀请楚言上去坐坐。

楚言坐在沙发上，喝着白则给他泡的茶道：“这虞渊教你的吧？”

白则“嗯”了声，熟练地在茶盘上操作着，还倒了点茶水在紫砂制的小鱼儿茶宠上。

楚言闻了闻茶香，抿一口茶道：“我今天去，发现了一口井，就在那片人头桩西南面的一个茅草屋里。”

一口井？

“边上就是河，这林子里又没村寨，为什么需要一口井？可惜，还没等我看个究竟，就被发现了，只好先回来。”楚言轻轻转着手上的白瓷杯。

白则和虞渊对视一眼，也都沉默下来。

“对了，你们救回来那人，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虞渊点了点头，面色凝重。晋子由缺失了给谢安廷打电话以后的所有记忆。

三人默默喝了会儿茶，边上正掏玩具箱的小悬息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了，改天再说吧！如果有头巨兽潜伏在水下，他总要上来透口气的。”楚言说着放下杯盏，却忽然注意到小悬息透明玩具箱的角落里塞着的一个木质玩具。

他的表情凝固了刹那，随后指了指道：“那个毛毛虫，是别人送你的？”

小悬息点点头。

“你还玩吗？”

小孩子都是喜新厌旧的，要不是楚言提起来，小悬息都想不起把那条毛毛虫拿出来，便老实地摇了摇头。

“那给我好不好？”楚言笑眯眯道。

小悬息立刻一把将毛毛虫提起来抱在怀里摇头。

就算不玩了，也是他的。

楚言依旧微笑着，看起来只是逗逗小悬息而已：“小气鬼！叔叔走了！”

说着起身去玄关，让虞渊和白则别送了。

走到楼下，楚言刚拉开车门坐进去，就听着有人敲车窗。

“伴手礼。”

白则把一个纸袋子从摇下的车窗里递进来，楚言接过袋子，发现里面除了伴手礼，还躺着条木质的毛毛虫。

楚言的笑容隐没在一声叹息里：“你啊……”

他让白则坐到副驾驶座上，将那条毛毛虫取出来，略一凝神，那一个个巴掌大的木球便散发着光分散开来，漂浮在车里有限的空间内。

“这是个灵力操控玩具。当年他嫌我烦，就做了这个让我打发时间。”

随着他话音落下，毛毛虫的脑袋化身为燃烧的太阳，两个触角变成了两颗小卫星，另外八个木球则化为八大行星。围着幽静冰环的土星、长着大红斑的木星、密布的陨石坑的火星……它们神秘而美丽，将狭小漆黑的空间幻化为微型太阳系。

“这就是人类所认识的‘九天之上’的世界。但我们和妖的出现颠覆了已有人知。可被观测可被触摸的未必就是现实，他总是透过我，试图窥探这个世界的玄妙。”楚言手一收，所有光芒瞬间黯淡，“却一次也没有真正注视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