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来推算了一下药量，欧峰本来应该只给你注射一针，让你发现控制不了，接近乾坤系统被触发的临界值，好以此要挟你，但他一次性给你用了三针。”

骤然从盛喻口中听到父亲的名字，欧月愣住了。

他看向楼青锦，楼青锦握了一下他手道：“回去说。”

“现在说！”

楼青锦看了眼瞪着他的小包子，忽然觉得关系有了进展后，小包子有点难哄了。

左右边上除了盛喻也就白则、虞渊和胡萧萧，他也就如实说了。

其实昨晚欧峰就来了趟。当时欧月去上班了，下夜班的楼青锦在家午睡。

听到门铃声，点开智能管家送到跟前的可视电话，看到的是坐在轮椅上穿着厚棉衣，腿上盖着条毛毯的欧峰，和推着轮椅的瘦小女子。

那女子的杏眼和欧月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颊凹陷下去，显得下巴格外的尖。那一身过大的枣红棉衣将她身子裹成了个球，整体比例像个葫芦。她佝偻着背，恨不得把自己缩成一团谁都看不见。

欧峰的面子楼青锦可以不卖，但欧月的母亲总不能视而不见。

楼青锦披了件外套出去，看也不看欧峰，对赵金岚道：“伯母是吗？我是楼青锦。”

赵金岚没见过世面，更美如此近距离地接近过蛇族，只觉得这蛇妖漂亮得可怕，妖力也强悍得令人不寒而栗。她呆呆站在那儿，好半天不知道怎么回应。

欧峰则咬牙切齿道：“你这蛇妖！把我害成这样，还敢当我是空气？”

楼青锦冷笑道：“我分明只是坦诚相见，怎么知道能把人吓成那样？”

欧峰想起楼青锦当时的张狂就气得捏紧了袖子，他落魄成这样，都是楼青锦害的！今天，他非要讨回来不可！

“那混帐东西呢？”欧峰伸长了脖子往里瞧一眼。

楼青锦瞳孔骤然收缩成一条线，吓得欧峰一哆嗦，只敢回头瞪赵金岚。

赵金岚看也不敢看楼青锦，按着欧峰之前交代的，支支吾吾道：“月儿说他……国外拿了个奖……”

“这王八羔子！出国也不说一声，拿了奖就只给这婆娘打了个电话！”欧峰虚张声势道，“也不知道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他不在是吧？那我就去他酒店！”

楼青锦听懂了，这是来讹钱的。可出国之前欧月已经给赵金岚汇过钱了，是他陪着去的。欧峰现在趁着欧月不在过来，摆明了是知道楼青锦有钱，想先来讹他，要不到再去找欧月麻烦。

“欧月还没下班，伯母有什么需要，我这就开车陪您去买。”

一听这话，欧峰知道是要不到钱了，拍着扶手嚷嚷道：“我都被你弄残废了！还磨磨唧唧的？！你和那混账东西不清不楚的，合起来赶打发我们是吧？他把你伺候爽了，开豪车住豪宅，扬眉吐气了？等哪天你玩腻了，还不得哭着喊着滚回来？到时候谁管他，丢河里……”

话未完，就在金岚的惊呼声中被一股力量从轮椅上提起来。欧月在半空中挥舞着手惊呼：“救命啊！杀人啦！”

“我们错了！错了！求求你放过他！”

楼青锦盛怒之下被跪下的赵金岚骤然抓住了裤脚，瞬间就泄了气。

他算是知道欧月这些年有多难熬了。

楼青锦卸了灵力，欧峰重重摔回到轮椅上，捂着胸口咳嗽起来，赵金岚赶紧过去给他顺气。

就在此时，有什么东西自欧峰袖子底下窜出来，穿过赵金岚腋下，朝他袭来。

楼青锦下意识地展开灵力，那三根尖锐却直接穿透了他的结界扎在他手臂上。

是三枚细针。

欧峰见得逞，狞笑着喊了声“等着收尸吧！”便摔了张符纸和赵金岚一同消失了。

楼青锦没想到欧峰还留了一手，当即通知了虞渊去抓人，自己则拔了针去找盛喻。

“这是微型注射器，里面的液体经过压缩，一旦接触妖力，会在你体内膨胀到原本体积。”盛喻对着分析数据解读道，“大都是营养细胞、活化基因的成份，但这个量，足以在一天之内突破你的免疫屏障，破坏神经系统，使你彻底丧失理智，被原始的兽性控制。要研制解药至少要两、三天。”

“这种东西不可能是欧峰能弄得到的。”楼青锦微微眯起眼看着那实验器皿里悬浮的三枚细针，“他们多半是冲着蛇族来的。”

“我有几个推测，但需要证据。你同意的话，可以在你后颈再装一枚芯片。”盛喻用腕带遥控器调暗了灯光，在半空全息投影了一个影像，“这是我最新的研究成果，是乾坤芯片的十分之一大小，乾坤系统追踪不到，还可以反追踪，捕捉在你发狂期间乾坤系统向外传送的数据，时间充足的话还能捕捉到传输路径。”

其实楼青锦之前也和盛喻说过，希望用药物让蜕皮时间强制提前，却不上报蜕皮假，看是否会有人对他动手，来检测乾坤系统是否存在信息泄露问题，但被盛喻否决了。盛喻认为，幕后黑手大概率不会再继续这个实验，孟席等人已经证明了实验方向的不可行。楼青锦这样做，反而会让自己陷入十分被动的境地。

而欧峰今日的上门，却正好给了他们一个契机。

如果能证明，楼青锦发狂时，乾坤系统向外传输的监控数据，和那枚孟席体内的芯片所记录的数据重合，就可以佐证，是乾坤系统内部出了问题，可以关联事件，申请更高权限的彻查，把幕后势力连根拔起。

“这枚芯片可以检测你的各方面指征，一旦你进入暴走状态，就会借助你的灵力设立结界，将破坏力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但也不排除被你自行破解的可能。技术原因，芯片制动系统只能在你暴走十分钟后起效，如果你挺不到那时候，大概率乾坤系统不会把异常数据报给判官和妖管司，而是在采集完所需数据后，引发你的自爆，伪装成你滥用妖力导致的咎由自取。当然，我会通知虞渊到场，只是他不能太早出现，判官的行踪也是被监控的。我目前只能相信他。”

“你这里多久能捕捉到证据？”

“五分钟左右。”

楼青锦点了点头，平静地决定了铤而走险。

他想起从前，好脾气的叶青偶尔会瞒着楼欣偷偷来找他喝酒，倒些苦水。

有次喝多了，他扶着叶青回去，叶青忽然道：“晴儿出嫁那天，我应该也会喝很多酒，可能还会哭得很难看，记得帮我挡着些，别让她看见。”

他当时回了什么，已经忘了。

好像说的是，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结果这个“很久以后”，永远不会来了。

幸好蛇族有的是匍匐在地伺机而动的耐心。

只是如今，这份不管不顾要付出些代价。

他千年漫长的生命历程中，最大的变数，在听完他的叙述后，气呼呼地质问他。

“我要是没来呢？！要是数据提前采集完了呢？要是虞判官没能阻止呢？要是他们想早点置你于死地呢？要是……”

欧月说不下去了，喉头堵了一团酸涩。

他一想到自己要是晚点醒悟，没及时赶到，也许面对的就是散了一地的焦黑的碎肉时，就控制不了情绪。

楼青锦哑口无言，看看他穿着白大褂的“同谋”，“同谋”将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把“袖手旁观”演绎成了行为艺术。

“嗯，我错了。”不太会哄人的楼青锦把欧月的脑袋按自己怀里轻声道。

“好了好了，欧月，楼主任不是没事吗？哪里来那么多不巧？”胡萧萧也解围道，“盛博士前面也说了，现在有这芯片监控，乾坤系统也没法把楼主任怎样，更何况还有虞判官在。”

“欧峰和我妈呢？”欧月调整了下情绪，吸吸鼻子道。

“这里。”虞渊袖中飘出个星魄，里面是静止的一脸惶恐的坐在轮椅上的欧峰和站在他背后的赵金岚，“抱歉。”

最后这句是对欧月说的，他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欧月这一切，他也是同谋者。

欧月抬头看了眼被缩小定格的父母，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虞渊没把他们立刻收到玉葫芦里走审判流程，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好了，说下结果。”盛喻见话都说清楚了，打开显示屏验证虹膜后将数据展现给众人，“这八分钟里，乾坤系统采集的数据，包括了血压、心率、脉搏、呼吸、血氧等等共十八条生命体征数据，此外，还向外定点传输了中枢神经系统和周围神经系统被侵蚀的速率，计算了神经元信息交换过程被篡改的各种可能性……总之，和之前在孟席体内的那块芯片采集的数据条目高度重合，只是还没完成就被打断了。”

“定点传输路径呢？”楼青锦紧盯着屏幕道。

“捕捉到了。”盛喻在触屏上切换成了地图，被标红的地点边上一行小注——“市儿童福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