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隐藏在凭钥匙和妖力才能打开的偌大的自助餐厅里，全是医院的同事们。

“各位妖精医保定点医院的客人们请注意，需要回医院上班的，请于八点五十去前台传动点，我们将分批将大家传送回医院。”

端着盘子等穿山甲厨师烧砂锅汤的吴衣感叹道：“服务真周到！”

“你还不知道？！”黄茸不知从哪里窜出来，“这传送系统可是盛喻博士做的。”

“啊？特意为我们做的？”边上又探出个脑袋。

“不是，早就有了。”黄茸解释道，“当初上面下的指令是，还有不肯装芯片的妖，就都抓起来。妖管所不抓，判官不抓，就人类来抓……这里的判官祝华就想着让穿山甲在山上开宾馆，解决他们的生计问题，同时也不用和人类接触。当时主要的技术难题是两个，一个是要保证只有妖能入住，人类来住需要妖族同行担保，还有一个就是传输问题，这里交通不便捷，对于一些小妖来说，上山下山就已经很困难了。所以祝华就找了盛博士。”

“盛博士和祝判官很熟吗？”

正说着，就听到身后一阵骚动，一位穿着暗纹月白长袄外罩比甲的眼下一颗泪痣的美人款款走进来。腰间星玉的墨绿色的穗子随着她的莲步而微微摆动着。

周围的穿山甲全都停下动作向她行礼，她却微笑道：“不必，都忙吧！”

随后便走到正在靠窗的角落里安静地烤面包的盛喻后面，猛地勾住他脖子：“叫你来你不来？放我鸽子？”

所有人都震惊了，只有黄茸接过煎蛋边撒盐边道：“祝华和袁院长关系好，是袁院长牵的线，祝华是个自来熟，她觉得盛博士人好，就把他当兄弟。”

“额……”吴衣觉得有点难懂。

不过看向来冷冰冰的盛喻被祝华这样对待也没有生气，只是推了推眼镜端着盘子面无表情地说话，似乎关系还不错？

“昨天我把所有设备检修了一遍，没看时间。”

“干嘛一来就干活？”祝华收回手，给盛喻捏肩，“是不是我的灵力供给有什么问题？”

“你的灵力没问题，问题是力量太强太纯粹，相当于快充，伤设备，才用了十年不到，就把计划用一百年的设备寿命给耗完了。”

“那要怎么办？判官也当不了弱鸡啊！还能被谁限制？”

此时，虞渊虞判官正带着家小从边上路过，深深看了祝华一眼。祝华赶紧别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艹，忘了这茬。

“我在研发一个储存盒周转器，可以让输出的灵力维持在一个恒定的数值，你可以一次性往储存盒里存够上限一千年的使用量，这样，设备的使用寿命能保证，即便你我有什么不测，一也能正常运转。”

“呸呸呸！！什么不测？”

盛喻低头看了眼自己刚端起来的被祝华口水殃及的牛奶。

祝华气呼呼地拿了杯子重新给他打了杯热的递过去：“我会想办法的，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也别总做这种打算！”

盛喻低头喝了口牛奶，热气覆在半边镜片上，将他那双好看的眼遮挡得雾里看花。

“这个世界所有的能量都在其所在时空内保持恒定，生命也是种能量，所有生命形式的不合理延续，都以牺牲其他能量为代价。”盛喻脱下眼镜轻轻擦拭道，“你能想到的办法我大概率都不接受，时间不多，需要早做打算。”

祝华深吸一口气，才让自己语气平缓些：“我还没要你怎样，只是让你别那么辛苦，来这里疗养疗养，泡泡温泉。要不是你当年肯帮忙，这里的穿山甲可能都在人类的实验室里。他们感激你，想为你做点事，偶尔也领点情？”

“他们不喜欢人类，我也不喜欢麻烦。”盛喻戴上眼镜，端起盘子道，“对了，你昨天带回来的土壤样本我分析了，设备有限，只做了SOC，很肥沃，适合耕种。还需要进一步分析？”

“不用，你别把自己当台机器，回去了好好休息。”

盛喻点了点头，刚要走，又想起什么：“昨天有只头顶缺了块鳞片的穿山甲幼崽一直跟着我，问我有没有人可以为妖族诊断抑郁症的，你让他去找白则，他今天不上班。”

白则吃完饭就得知了这件事，自然是答应的。

咨询地点就放在其中一间套房的会客室里，虞渊在房间里带娃，祝华出于刚才说错话的原因，拉着楚言一起义务来陪玩，和小悬息一起打手柄。

一个多小时后，白则才来敲门。

祝华拿下耳机：“好了？”

“嗯，和他说好了，我每周过来一次，给他做咨询，他的养父母都同意了。”

“啊！那辛苦你了！”祝华道，“这样的话，就让盛喻在你们医院固定一个传送点，省得麻烦。我和老袁说。”

老袁，就是此时在医院里吃了速效救心丸，给一线员工交接工作的可怜的袁院长。

白则点了点头：“那麻烦您了！”

“麻烦你才是。”祝华笑眯眯地把手柄打包了塞给小悬息，“带回去继续，下次来切磋！”

小悬息欢呼一声，白则很不好意思，忙又谢过祝华。

祝华和穿山甲们一起送他们到最近的一个传送点。

传送点是一个直径三米的悬浮的光圈，祝华从穿山甲手里接过伴手礼递给一家三口后，请他们走到光圈中央。

看到楚言也厚颜无耻地跟了进去，祝华抱着胳膊道：“这位判官，自己瞬移不行吗？每次还蹭设备？”

“能省一点是一点。”楚言厚脸皮地往抱着小悬息的白则边上一站，顺便捏捏小悬息的奶膘。

离开的时候，白则注意到，楚言垂眼注视着那传送光圈的表情，像是仰头注视着遥不可及的一颗星。

那是盛喻做的。

分明昨天到今早都在同一个地方，有着那样多的交集，却小心翼翼地计划着避开对方的行程。

如参商一般。

白则心里钻出许多细小的悲伤，这也是他瞒着虞渊去帮楚言借逆时盘的原因之一。

“这事，关系到盛喻。”楚言那时是如实告诉他的。

而白则也不相信，盛喻那样的一个人，会有什么不利于他们的想法。

一定是另有隐情。

“穿山甲，和你说什么？”

和楚言暂别以后，虞渊边和白则一起在厨房里准备午餐边道。

“来找我的那个孩子，是替他弟弟来咨询的，他弟弟算是……死亡母亲综合征。”

来找白则的头顶缺了块鳞片的幼年穿山甲名叫仲幽，他是来替仲墨咨询的。二十年前，刚生产不久十分虚弱的仲墨的母亲被农民抓了摔死了，为了她能入药的鳞片。她死前紧紧团着身子，为了保护刚出生不久的仲墨。农民发现了仲墨以后十分自责，他要那鳞片，也是为了救他病入膏肓浑身长满脓包的儿子，他没有钱。他放了仲墨，还把他送回了山上。

仲墨被仲幽的父母领养，和仲幽一起长大。他分明没有刚出生时的记忆，可他总是郁郁寡欢，似乎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兴趣。

“那么多年来，我没见他笑过。”仲幽当时对白则道，“等我们托了祝判官的福，能上网了，我就查了下，觉得他可能是抑郁症。”

白则于是告诉仲幽，他来咨询，就只能解决他的焦虑，如果仲墨有求助的意愿，需要他自己亲自来一趟。

仲幽点了点头，片刻后还真的把仲墨带了来。

“虽然他根本不记得母亲的模样，不记得母亲是怎么死的，但只要他认同了死去的母亲，就会保持死气沉沉的状态。没有生气，没有欲望，没有攻击性。他拒绝所有活着的体验，以此来保持内心的死寂。那样，他就在心理层面始终和死去的母亲在一起。”

虞渊边切菜边认真听着，随后把切好的菜装盘道：“要怎么治？”

“很困难。”白则接过虞渊递来的盘子，“要么是与他人建立连结，唤起他内心的波动，但那样会让他觉得背叛了死亡的母亲，对母亲产生强烈的负罪感。就算能建立关系，他也很可能会因为害怕把对方也变得死气沉沉而退缩。所以，那个与他连结的对象，一定要非常强大，既要对抗他内心产生的死亡母亲的形象，又要不遗余力地将他从死亡世界里拉出来，那是需要奋不顾身的。”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虞渊切着鸡肉丁，垂眼咀嚼着这个词：“奋不顾身。”

“嗯？”

虞渊摇摇头，表示没什么。

白则把鸡丁炒熟了再放了焯过的萝卜丁、土豆丁和青豆。油烟机声音有点大，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

等菜先后端上了桌，白则关了油烟机，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虞渊，那个……你不生气了？”

正在白则身后替他解围裙带子的虞渊手上一顿，片刻后，他面无表情地把围裙挂墙上钉子上，抱着手里拿着飞机玩具的小悬息放到宝宝椅上，这才皱着眉表情凝重甚至带了一丝懊悔道：“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