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听着像风穿过空洞发出的喘息声，那节奏骤然紧促起来，才知是笑。

杨仲透过被自己鲜血溅得模糊的镜片看着将他钉在墙上的楚言，哑着嗓子道：“楚言，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盛喻非要冒着生命危险出庭作证？”

楚言一挥衣袖，另一批从天而降瞄准了他的机械兵瞬间被碾为齑粉，散落的碎屑如一场漫天的雪，周围人都惊叫着四散。

“因为我们想让你，和高丙一起当小藤蔓的食物，来对比哪个更有营养。”杨仲咧开嘴，贴近楚言耳边道，“他是为了你。”

楚言紫色的双眸瞬间转为赤红，周围的灵力监控器及摄像头全部在灵力震荡中炸裂，“呲呲”的电流声伴随着电光火石的动静成了二人交谈的背景。楚言的一头金发飞舞着，周身的杀意几乎要吞噬一切。

幸而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楚言，我来。”

随后那封在银枪之内的一缕神识迅速侵入了杨仲的意识。

杨仲只觉得似乎看到了一片透明的鳞，那鳞近在眼前，逐渐幻化为一只通体雪白，虎首龙身，朱发而有角的瑞兽。

杨仲一愣，才发现那只瑞兽是从他藏在福利院小床枕头chu底下的书里跑出来的。他连忙追赶起来。可孩童身躯的瘦弱的他，很快便体力不支，脚下一软摔了个跟斗。

幸而此时，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站在福利院门口向他伸出了手。他的手宽厚而温暖，腕上纹着“1966”。

杨仲抓着他的手站起来，便看到狭小的死气沉沉的操场化为广袤的生机盎然的土地，上面奔跑着形态各异的灵兽，他们原始而灵动的姿态，令人心生向往。他们拥有人类说无法比拟的最贴近自然的一切，是这天地灵气的汇聚。

他唤跟前人为“老师”，紧紧跟随他的步伐，转瞬间，就已与老师一般高了。

越来越多的身影围绕在周围，清一色的白大褂，从稚气到成熟，迈向同一个方向。

可渐渐的，他的老师总是越过他，将视线投向另一个身影。

那是杨仲背后的抱着一打书的少年，他的脸色苍白，身形单薄，架着副眼镜，遮挡秀气的容貌。他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从未抬头看过杨仲，也未注意到老师投来的赞许的目光。

少年的身形一点点地拉长，他却只管低着头赶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杨仲前面。老师特意停下来等他，甚至让出了身边位置，少年浑然不觉自己沐浴在了所有人艳羡的目光中。

杨仲一皱眉，加紧了步伐，却发现老师和少年总是与他拉开一段追赶不上的距离。情急之下，他伸出手抓住了老师身边与老师七分相似的少女。少女惊慌失措之后，羞涩地看了眼杨仲，渐渐地放慢了步子，挽住了他的胳膊。

她的长发盘起，怀中也多了个可爱的男孩。男孩从母亲身上挣扎着下来，一手牵着母亲，一手牵着父亲，一蹦一跳地往前走。直到此时，两鬓斑白的老师，才再度将目光投向了站在母子俩身旁的杨仲。而那位人人艳羡的小师弟，早就不自量力地走上了另一条岔路，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中。

杨仲觉得从未有过的自在，他昂首阔步，渐渐地被更多光环所笼罩。他身后追随的脚步越来越多，赞许的声音也包围着他。他以为，他会渐渐与老师的身影重合，追逐上那只从书里跃出的灵兽。

可猛然间一瞥，他又看到了那张苍白而晦气的脸。

他在人群中举起手，直直指向了他。

阴魂不散。

杨仲踏着混合着血的墨色的粘液，微笑着俯视那个手下败将：“小师弟，你如果还愿意回来，我可以不计前嫌，饶你一命。”

那一张溅了血污却依旧纤尘不染的脸，迎着他的目光道：“滚。”

他向来看不起他。

自视甚高，轻易得到一切的天之骄子，又怎会另眼相看靠努力换来并肩的平庸之辈。

“我可舍不得杀你。”杨仲半蹲下，捏住盛喻的下巴，“送你和你的怪物朋友，去陪陪我的宠物们如何？”

画面戛然而止，灵兽一跃而出。

“找到了！”

白则将从杨仲记忆里截获的信息，利用神识，同步给了楚言和虞渊。

——

“无间地狱”是民间的说法，实则就是关押妖族死刑犯的监狱。它位于独立的漂浮圆形空间内，时时改变位置，所以无人知晓他的具体坐标。它由无处不在的监控系统和AI狱警看管，所有罪犯的罪行和审判结果都被录入了司法系统，记录在他们后颈的芯片中，由“天问”决定行刑日期和方式，没有“天问”下达的指令，谁都无法进出。

故而即便知道盛喻在“无间地狱”，要找到“无间地狱”却绝非易事。

杨仲是通过“投食系统”将盛喻送进去的。

尽管“无间地狱”完全封闭，但它无法凭空变出食物。故而每个月，“无间地狱”都会有一次通道的开放，让外界的食物能够流入粮仓。但只进不出的设置，加上能瞬间杀死任何有机生物的高温射线消毒，使得任何生命体想要进入“无间地狱”都成为无稽之谈。

但既然杨仲想让盛喻他们活着见证地狱，那么他必定会为他们增加一些防护。

“以意识共同体无法侵入无间地狱，那里有振荡器，屏蔽了所有灵力因子的活动。”祝华出现在星轨投影的画面中，展示了“无间地狱”的解刨图，“说白了，只能靠肉身进去，我对那里的结构更熟悉些。”

祝华那处此时已解除了对撤离人员的隔离，并未发现有被藤本植物寄宿的情况。

“我觉得你留着更合适些。杨仲已经用病毒控制了乾坤系统和部分天问子系统。”守在盛喻家中按着盛喻之前的嘱托转移资料的高丙也出现在了画面里，“为了防止妖族成为他们的战斗力或实验品，我们必须协助郑宇博士，也就是杨仲的老师，屏蔽芯片信号，切断电力供应，重启天问，确保自查程序运作，杀死入侵的病毒。但这会导致短暂的城市瘫痪。我们需要和妖管所合作。祝华，你来协调更合适。”

高丙的考虑不无道理，这是一场牵扯甚广的硬仗。一方面要保证天问的重启，另一方面也要维护好各个辖区的秩序，做好善后工作。这一切都需要有一个总指挥。二十八位判官之中，祝华是最熟悉人类的技术并熟练运用的。

“我和楚言去救人，其余人协助重启天问及维持秩序。”一锤定音的一句，“灵力屏蔽装置，对我的影响有限。”

所有判官都看向画面中心的虞渊。

他苏醒后，便以天降神兵的姿态扭转了战局。即便在意识共同体状态下，他的意识也是绝对主导，定海神针一般。

其余判官自然没有异议，他们必须立刻行动。

“那我也一起。”从虞渊那里得知接下来计划的白则调试着腕表道。

他刚将一缕魂从楚言的银枪里抽回来。这是他的主意，因为知道杨仲并不会如实告诉他们盛喻的下落，所以他将一魂隐在楚言的兵器中，借着灵力的渗入直接侵入到杨仲的意识中，利用催眠的意向引导杨仲回忆，以此来迅速获取关于盛喻的信息。

但这样做很危险，一旦被发现，就会遭遇封闭式的绞杀。毕竟杨仲才是他意识世界的主宰。

所以一开始，虞渊是反对的。

“你护着我就是了，有星玉不是吗？”白则当时劝说道，“之前在鲛人幻境，不也这样做过？”

星玉能帮助稳定心神，牵制住魂魄，只要虞渊与他神识相连，就能及时作出反应，在他被发现时将他的一魂迅速撤回来。

虞渊虽然有十足的把握，却也不愿让白则承担风险，只是白则很坚持。

此刻也是，白则义无反顾地要和虞渊一起去“无间地狱”救盛喻。

“如果不能使用灵力，那么自然是搜寻的人越多越好，这腕表能定位追踪香，我的神识又和你们相连，有任何情况可以及时联系。如果能使用灵力，那么耳夹所能储存的灵力未必能冲破阈值，还是我一起去比较稳妥。”白则头头是道地分析。无广告网am~w~w.

然而虞渊听罢，只是蹙了眉不言语。

他看了眼白则的手。他的指甲盖上还留有青紫，是上次被拖拽时抓挠地面留下的伤。

而白则眼中，仿佛流淌着一条银河，星星点点的温柔，沉静而深邃。

正对望着，就听着小悬息的小奶音在门外由远及近：“要海虫子！大大胖胖的海虫子！”

“好好好！等下让杨雨去买！”

袁睿仪满口答应着推开门，看了眼在沙发上目光交错的“儿子”和“儿媳”，愣了一秒，咳嗽一声。

“妈妈！我和爷爷前面看到一只好大的虫子！有这么大！”踢掉鞋子的小悬息完全不懂看气氛，高高兴兴地爬上虞渊膝头比划着。

自从虞渊回来后，小悬息感觉整个世界都变亮了，他大方原谅了妈妈之前的捉迷藏，恨不得每天都和虞渊粘在一起。

“好了，去吃草莓！”袁睿仪把小悬息从虞渊身上扒下来，扭头对杨雨道，“带悬息洗个手去！”

杨管家也喜欢机灵可爱的小悬息，笑眯眯地把喊着“草莓草莓”的小家伙抱走了。

袁睿仪坐在了虞渊和白则的对面，用拐杖轻轻一点地面。自拐杖中心扩散开的光亮瞬间将整栋别墅包裹起来，成了一个隔绝外界的独立空间。

“接下来怎么说？”

白则看向虞渊。

袁睿仪立刻便猜到了虞渊的顾虑：“让他去吧！他在这里，也是不能安心的。”

说罢隔空一抓，取出个黑色双肩包递给白则：“祝华给你的，说你要去的话，也许能用上。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