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破坏振荡器。”

背靠着墙的虞渊透过星玉对楚言道。

振荡器一共有一百多个，位于环绕球型空间的零度纬线和部分经线上。辐射范围几乎是全覆盖，且阈值极高。如果在此空间内不能使用灵力，那么与变异的妖族战斗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精力，他们耽搁不起。

“好。”

楚言的回复从彼端传来，白则也能同步听见。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而是透着一股略带疲惫的紧绷。

虽然计划里确实是要让杨仲在疼痛的状态下放松警惕，但其实白则能感觉到，楚言当时是真的动了杀心。还好及时知道了盛喻的下落。

白则觉得心疼，他脑中忍不住去想最坏的可能。

盛喻在科研领域再如何了得，也不过是个凡胎肉身，而藏在他身体里的晋子由和一同被丢过来的玄诚，本就自身难保。从杨仲的记忆里看到的他们，几乎也只剩了一口气。

白则觉得矛盾，既想赶紧见到他们，又怕知道结局。他情不自禁地抓住了虞渊的手。

虞渊一手拽着嵌入墙壁的玉斧的柄，宽衣阔袖因为跟前巨大的气流而飞舞着，一头墨发也散开来，可神情依然冷峻而从容，只是在白则抓住他手的一瞬间，目光柔和。

他勾住白则的后颈，轻轻一带，让他在自己肩上靠了靠。只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让白则觉得心里翻涌的不安平息了下来。

“你先飞离一段距离，尽量抓住投食系统的外立面。”

白则点了点头，用意念操纵着靴子喷出气体贴着墙体飞出了五十几米。如今投食系统的外立面，位于整个监狱的竖直的对称轴上，看着像一条五米宽的纯白的锦带。白则必须精准地抓住他，若错过，则只能抓住附近的牢房，那么便有一定概率遭遇里面妖族的攻击。

所幸这一路还算顺利，偶尔从牢房里深处的利爪，也抓在他的防护服上，被穿山甲的鳞片阻挡住。

白则弹出袖子里隐藏的飞虎爪，穿透了不远处投食系统的外立面，紧紧勾住。他抓着飞虎爪连着的绳索以攀登的姿势双脚踩在外立面上，朝虞渊挥了挥手，虞渊略一点头，单手拔出玉斧转身跃入气流的漩涡中。

虞渊借着那漩涡外围的力道，用玉斧一路划开了球型的镜子般的墙面，将位于监狱“赤道”的镶嵌在墙体里的振荡器尽数破坏。外露的电线迸发的火光很快被拉扯进黑洞般的一个个飞速运转的漩涡里，像加入了金色的扭曲的线条。

虞渊转而又用玉斧砍在墙体里，抓着斧柄，借力从漩涡里抽身。

刚上来，就听到了妖族此起彼伏、震耳欲聋的咆哮声。那是雀跃的欢呼——灵力振荡器的威力消散了大半，也意味着妖族可以“为所欲为”。

恢复了大部分灵力的虞渊，瞬移到了白则身旁，白则低头看了眼腕表，上面有追踪香的定位。虞渊能通过星玉感知楚言的方位，现在，这两个位置重叠在了一处。

楚言应当已经找到了盛喻，可他没有发出任何信号。

虞渊蹙眉，他有种不详的预感。

“瞬移过去吗？”

“每个牢房都在变动位置，瞬移过去也只能到附近，可能下一瞬就错过了。”虞渊抬头看了眼，方才的定位显示，房间离这里只有三十几米。

破坏掉这一路上的牢房随机移动装置，是最为节省时间的方法。

虞渊给白则设了层屏障，直接一斧头抡下去。

平地风雷，轰隆隆地震荡着整个空间，坚硬的防护壁在上古神兵面前简直不堪一击，瞬间碎成了粉末，这一路的机关全都失效。

提着玉斧的虞渊，被两条透明的水虺围绕着，一双眼淡漠中透着寒意，浑身散发着可怕的威慑力，在凭着本能杀戮，尊崇弱肉强食的妖族眼里，虞渊好似一个至高无上的存在。他们不是俯首帖耳地退后，就是夹着尾巴逃跑，谁都不敢靠近虞渊一步。

虞渊似乎对于自己散发的压迫感浑然未觉，牵着白则的手就要瞬移。

可就在这一刹那，头顶忽然倒挂下来一个狞笑的人头，正对上白则的脸面。

白则惊得一退，虞渊一斧头劈过去，却直接穿过了那张脸面砍在了他背后的墙上。

那怪物桀桀怪笑，整个花俏的紫红色的粗壮的蛇身从天花板上游下来，盘踞在他们跟前。

白则这才从他正过来的五官认出了他。

虽然没戴眼镜，表情也带着些神经质的夸张，可他无疑就是先前接受审判并且早就该被处以极刑的穆钧。

穆钧的身体不是实体，他似乎还有控制监狱里所有设施和仪器的能力。

白则体内有星玉，他明显能感觉到，那股对于灵力的压制因为虞渊破坏振荡器而骤然松懈后，又在刚才猛然反弹了。

“又见面了，虞判官。”穆钧吐着信子昂起留着短发的头颅，“你们是来救我的小师弟吗？”

“你为什么在这里？”虞渊下意识地将白则护在身后。

穆钧又笑起来，那盘踞的蛇身也跟着颤抖起来，上面的花纹如一只只血红的眼，令人一阵晕眩。

“我死后，大脑被贡献给了这里，我现在是这里的狱卒了。”穆钧又绽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我的首要任务就是杀死入侵者，无论他是谁。”

说罢，原本只在牢房之外的一个个漩涡忽然生出了一个又一个螺旋的头部，像巨大的蚯蚓，争先恐后地钻进来，袭向被压制了灵力的虞渊和被他护着的白则。

而另一头，楚言正用他的银枪抵着巨大鸟首的两排利齿。他身后背着奄奄一息的盛喻。

盛喻的胸部和腹部都被缠绕着藤蔓，乍看之下像是被束缚着，但实则那些藤曼是在帮他绷紧伤口止血。他伤得很重，胸部一个血洞，左肋下也一道口子，他喘得辛苦，时不时会咳嗽着呕一口血。

边上靠坐在墙上的玄诚也好不到哪里去。缠在他身上的藤曼，为了保住他的命，已与他受损的暴露在外的大部分脏器融合。他的桃木剑断在了身侧，眼神开始涣散。

而那救了他俩性命的藤蔓，苦苦支撑了那么久，已失去了再生的能力，正在渐渐枯萎。无广告网am~w~w.

楚言刚赶到时，看到的就是盛喻气息奄奄的模样，他的白衬衫完全被鲜血染红，层层叠叠，暗红的、鲜红的，干涸了又渗出新鲜的。发丝也凌乱地贴在被冷汗浸湿的额头和脸颊上。

楚言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和虚弱，只觉得心也跟着那微弱的呼吸颤抖起来。

幸而虞渊迅速破坏了振荡器。

楚言赶紧将自己的灵力输送给了盛喻和玄诚。然而晋子由化身的藤蔓根本承受不住他纯净的灵力，疼得蜷缩起来。藤蔓连接着两人的伤口和脏器，它这一蜷缩，引得二人也痛苦地战栗。

楚言赶紧收回了灵力，将盛喻半抱在怀里。

当时盛喻还有意识，被他喊了几声，便睁开眼来。

他实在想不到还能活着见到楚言，他没力气抬起手，只能用目光描摹着眼前人的轮廓。

他尽可能地将楚言的模样刻在自己的脑海里，随后将翻涌上来的血腥气又咽下去道：“你怎么来了？这里不过是他们更大的实验器皿，他们想让融合体吞噬我，得到我的智慧和记忆……你不该来这里。”

“别说话了。”楚言喉头动了动，“我这就带你走。”

现在他怀里的盛喻，就像是一团临时聚起的沙，只要他放开手，便会从指缝间溜走。

背后忽然响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楚言直接幻化出银枪回身一刺。

巨大的鸟首被刺穿喉咙，下一瞬便被砍断了脖子。喷射的血溅出来，楚言铸起屏障挡住。

透过斑驳的透明，才看清那是个什么怪物。

粗壮的菱形花纹的蛇身，却长着三条腿、两对翅膀、六只眼。那六只眼并不看着同一个方向，而是同时观察着四面八方。

他是从刚换过来的隔壁牢房里挤出来的，庞大的身体被牢房的墙壁卡住了，所以才伸长了脖子来啄。

东南方忽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开裂声，楚言循着那动静望去，见是防护墙碎了笔直的一路，操控牢房随机变换位置的机关也全都停止了运转。

是虞渊。

他应当是为了能立刻赶到这里。

然而紧接着那种突入其来的对灵力的压制，让楚言的防护屏障瞬间塌陷。

楚言赶紧甩出腰带交叉着将盛喻绑在了自己背上。

下一瞬，那三足鸟落在血泊中的脑袋忽然一跃而起，直冲向楚言。那六只充血的眼，齐齐瞪着，像六盏血红的灯笼。

楚言忙用银枪抵着那些本不该出现在鸟嘴里的利齿，可冷不防的，从角落里又飞出好些细长的壁虎舌头，卷住了楚言的腰，想将他扯开。楚言的大腿也被枝桠缠住，那贴着地面爬来的身上长着一颗人头树的蠕虫，像一只巨大化的冬虫夏草。 m..coma

他们被吞并了无数妖族的合成体包围了。

而那些虎视眈眈的视线，全都贪婪地落在盛喻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