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则先是吓了一跳，随后心道应当是离了这几日，储存在耳夹里的灵力耗尽，这才要着急“充电”。然而心贴着心片刻，却并未迎来神识的对接。身后人甚至收紧了臂膀，将下巴也搁到他肩上，以严丝合缝的亲昵，来推翻他的推论。 m..coma

几缕发交缠在一处，贴在颈侧的温热的鼻息，令白则瞬间面红耳赤，试探着唤了声“虞渊”？

真空空间里，这一声清晰到像是震耳欲聋的漏了一拍的心跳。然而虞渊却没听见，依旧紧紧拥着他。

白则想起上回帮虞渊从意识共同体的混乱里挣脱出来时，那肆意生长的字符。侧过脸想确认一下，却正对上近在咫尺的一双眼。

那眼神像是曲水流觞中飘到跟前要他续写的诗，读出了字里行间的悲切与懊悔，却不知那寸心如割缘何而来。

迟迟无法落笔，只在他眼中找自己的影。或许是那些情绪太过晦暗，白则总觉得连自己的影，都渐渐沉入了漆黑的湖底，无法分清究竟是谁渗透了谁。

好在虞渊向来克制，任由自己随波逐流的时限短得可怜。

那些真情流露如出笼的鸟儿，在他找回一丝理智时，便扑棱着翅膀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心上流下遮天蔽日的残影。

虞渊抬起头，拉开些距离，刚要解除结界，手腕却被拽住了。

“刚才，是想说什么？”

虞渊看了眼自己的手。

白则的手比他小上一圈，根本没法完全握住他手腕，可即便如此，他还固执地拽着，似乎不得答案不肯罢休。

这令虞渊想起那一日，白则分明怕他怕得浑身颤抖，却还坚持要他回来。

他似乎总令他出乎意料。

从前是，现在也是。

虞渊自掌心幻化出一串手串。

那手串主体是藏红色的带天然纹路的沉香珠子，中间夹杂了八颗鲜亮的赤红，用灵力幻化的金丝线连成一体，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虞渊轻轻摘下抓在腕上的手，将手串替他戴上：“星玉的力量，可以盖过不死草的灵力——替我保管。”

白则低头看那夹杂着不死草种子的手串，手串一接触到他的肌肤，雾气便散了，略有些冰凉。

白则想起之前，杨仲在审判时故意对盛喻说的那句“你是怎么死而复生的？”，显然他是知道些什么的。杨仲即便已受了极刑，可他背后的势力却仍蠢蠢欲动，免不了是要来争夺这仙草种的。

而不死草，只有他们几个见过。戴在手上最是招摇，却也最保险。虞渊轻易是不会离了他左右的。

见白则慎重地点了点头，虞渊这才解除结界。

霎时间，鸟语花香扑面而来。

规划得井井有条的花苑间飞着粉白的蝶，跟前的石子小路通向簇拥着姹紫嫣红的伞下的阴凉处。

春光浪漫，可疑云却已因为方才那一个拥抱，而浮现心头。

白则没有继续追问，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震个不停的手机看了眼。

“白雅姐和楼主任醒了。”

————

楼白雅和楼青锦其实三天前就醒了。

但不知是否因为之前蛇族的共同意识遭遇过入侵，他们醒来以后始终昏昏沉沉的，睡一会儿，醒一会儿，这般难受了三天，才算好些。

得知了消息的同事们赶紧相约去探望。

先去的楼白雅家，七嘴八舌地围着她说话，却小心翼翼地避开关于叶晴的话题。

楼白雅其实早知道了，只是顺着他们话说。

蛇族的共同意识，拥有共通的“五感”，自然能推敲出，是有自己的族人将逆时盘带到了意识体的内部，令他们险些被帝江一同吞噬。

楼白雅在当时就试图分出一部分独立意识去联结叶晴的意识，却被拒绝了。那时候，她便察觉到了什么，只是共同意识一旦启动，便不能轻易断开联结，唯有等待苏醒。

彻底清醒后，她三两句就问出了究竟，葛生澜本想瞒她几日，也没有成功。

楼白雅打开内部信息网络，看她冬眠期间发生的一桩桩事。看完以后对着窗外沉默许久。

葛生澜眼见着自己端到她跟前的药都凉了，心中也是悔恨交加：“白雅，是我没看好她，我分明答应你要好好照顾她……”

“不，不怪你。”楼白雅回过头来，轻轻握了下葛生澜的手，“我知道那孩子心性，我甚至有种预感，她早晚会走到这一步。只是我没想到那么快……他们怎能这样诱骗一个被复仇蒙蔽了双眼的孩子……”无广告网am~w~w.

“他们并不将她当做孩子。”葛生澜坐到床边，揽着楼白雅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们将她当了筹码，当了傀儡，当了随时可牺牲的工具。却唯独没将她当做一个孩子。”

楼白雅知道，葛生澜说得对，那些疯狂的激进者，一心只想着人类的演进。

“他们连相识之人的性命都可弃之不顾，哪里会顾及异族？”楼白雅的话语里透着浓重的鼻音，“但既然杨仲已经被处以极刑，此事应当要告一段落。”

葛生澜叹一口气：“只怕先前的事还未有定论，新仇旧恨又要延续。”

楼白雅面色凝重起来，好半天才道：“替我拿件衣服，现在就要去看看晴儿。”

叶晴如今被收在关押未成年妖族的独立监狱里。

楼白雅和葛生澜去时，她刚完成半天的劳动改造回来。

会见室的墙都被刷成了白色，像极了医院的病房，但除了正中摆放的特制的桌椅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两名狱警背着手，一左一右地站在着，叶晴被带来后，就坐在正中的椅子上。

少年犯不穿囚服，穿的是类似校服的青白相间的运动装。叶晴的头发又长了些，在脑后束成一个马尾，看着就像是个刚上完体育课回来的小学生。

她坐着的身形只比桌板高出一点，露出肩膀以上。

然而核对了手环信息并开始计时后，她的眼中完全没有焦点，只笔直地望着前方，对透明屏障外楼白雅的呼唤毫无反应。

“上回审判过后就这样了，她在庭上不肯为自己辩驳，现在怕也是……不想连累我们。”葛生澜只好道。

他之前来看过叶晴几次，也都是如此，一言不发，甚至不拿正眼瞧他。

楼白雅仔细打量着叶晴，她下巴尖了，唇色不再红润，指甲也都剪到了肉里，干净得像是个褪了色的娃娃。

楼白雅深吸一口气，强压情绪，坐直了身子道：“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我们蛇族向来敢爱敢恨，我从没阻止你报仇，可是你要在自己有能力，并且认清复仇目标时再行动。我相信到时候别说是我，整个蛇族都会站在你身后。可你现在又在做什么？没有能力，却为了一己私欲投靠你自己最看不上的那些人类，背叛身边人的信任，戕害无辜，还险些让冬眠的蛇族一起陪葬！”

叶晴的手指在桌底下轻轻蜷缩了下。

“我当时是在冬眠，若不是，我也绝对不会包庇你替你求情，甚至会亲自押你去自首！因为你根本没有能力去承担责任，去预判后果，却还一意孤行！你如今活着，便是要受罪的，等你从这里出来，还要受族内的惩戒。你最好做好思想准备，别以为有什么回旋的余地。”楼白雅言语犀利，却眼中含泪，“等替你自己赎了罪，我和你母亲，会更加严厉地管教你，要你改过自新。你得受着，因为以后的日子还长，不能再有下次，我们也经不起再来一次。你好自为之。”

楼白雅说完这番话后，叶晴依旧那样坐着，面无表情。

楼白雅等了半晌，只觉得心灰意冷。

直到提示探视时间已到，她才不得已，在葛生澜的搀扶下起身。

然而就在狱卒上前来带叶晴回去时，叶晴忽然轻声说了句：“不会再有下次了。”

楼白雅一愣，抬起头来，却只看到叶晴幼小而倔强的一个背影。

那身影，与当初楼欣跟随狱卒离开时，是如此相似。

探视回来后，楼白雅精神不济，又睡了大半日，醒来才得知众人要过来瞧她，只能强打精神。

聊了好一会儿，该送的都送了，该说的都说了，最后一同嘱咐楼白雅好好休息，便要一同去看望楼青锦。

以往窜得最快的猴妖黄茸，难得磨磨蹭蹭地拖尾巴拖在最后。

“白雅姐，你别心急！等楼欣出来，晴儿也该出来了。到时候母女团聚，再好好教她。那孩子心性不坏，只是被带偏了。妖的命长着，慢慢会好起来的。”

楼白雅见黄茸抓耳挠腮半天才憋出这一番安慰的话，心下感动，勉力微笑了下：“怎么我一觉起来，你都会安慰人了？“

黄茸红着脸叫了声“姐”讨饶，白雅留他了点水果，又说起医院重建的事。

“照这样说，这个月底就都能回去上班？”

“嗯对！其实都弄好了，在散味道。虞大人多赞助了一栋楼，袁院长说他是罪魁祸首！哈哈，还不是因为他和小白则……啧啧……”

正说着，二位主角就在外头按响了门铃，把探头去看的黄茸吓得差点现原形跳窗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