咯噔。

李记慈在窃喜的同时又有点不确定：提前到同居这一步了？

当室友不仅可以同吃同住、每晚道了晚安再睡、还可以看到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的样子……梦幻得超出想象！

“李记慈，你是不是想当我室友？”余天青有点生气。

李记慈下意识摇头，手里的筷子烫手似落在桌上。“我现在住得好，不用搬。”

这又是玩哪出？

这样一来反倒显得他刻意想要李记慈搬过来一样。余天青面子薄，受不了这个，一下子眉眼冻结，浑身散发着低气压：“哦——你住的房子又大又漂亮，是比这里好得多。”

李记慈听出他的语气好像有点...阴阳怪气，但到底是生气了还是怎么了，根本就是一团谜。

李记慈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我说错了？”

“有吗？你想太多了。”余天青一脸云淡风轻。

“……”

所以究竟该想多少才不多不少？

李记慈习惯了美国人的简单粗暴，最近才买了唐诗宋词重头开始学习情感表达。

看那诗词里头花儿谢了能歌，月亮出来能舞，喝个小酒开趴体能快活上天，自己病得快死了还能怜悯天下读书人。说的是约会偏不写情人，非要写那灯火阑珊；说的是战乱连年，非要写男儿争封侯；欲说人情世故，落笔山河草木。

意境在字词之外。

余天青也有点这意思，话不多说，事不少做，心里想什么轻易不说出口。一开始李记慈不理解为什么有时他看起来生气实际是喜欢、看着波澜不惊实际却在生气，但真香来得很快——

李记慈简直爱死余天青身上的拧巴劲儿了，心甘情愿用鉴赏文学的方式去理解一理工直男。

余天青瞪他的时候耳朵尖尖是粉红色的。

靠。

李记慈忍不住像变态一样馋他的耳朵。

十八岁的男生随时随地能脑内开车，把自己搞得梆硬，爱情片里最爱看脱了衣服就干的那种，曾经的李记慈就是典型。

但是什么片儿都不及余天青瞪他一眼来得爽。

余天青察觉这道视线，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凶道：“看我干嘛！”

“我在网上查到房东打算卖掉这间公寓。”李记慈迂回道，“以后哥就不用租房子了。”

余天青的家庭在留学生中并不算富裕，爸妈赚的人民币他花的是美元，怎么花都心疼。平常兼职助教赚的钱只够饮食开销，大城市房租又贵得离谱，每个月付了房租后生活费就所剩无几。

他的租房合同确实是签到今年年底。没想到的是，李记慈连房屋售卖平台上的信息都去查了，做到这份上真跟有什么大病似的。

“为什么不用租？”

“其实，我打算投资这个房子。波士顿学区的房价在升值，等毕业后卖掉说不定还能赚一笔。”一双眸子深邃，说什么都显得认真，“我买下这里后，请你帮我管房子可以吗？也不用特别管理，就正常在这儿住就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余天青冷道：“波士顿那么多房产您怎么就投资我这小破屋？”

“不破，就是小了点，一个人住正好，别找室友了。哥你也喜欢独处，对吗？”

李记慈笑得一贯很浅淡，唇角尖锐微微挑起时看起来桀骜，所以当他笑得露出一排小白牙，温柔中带着讨好，余天青就觉得后背发凉。

舔狗，那也不是谁都当得，要是被野狼舔，反而会让人担忧会不会被吃掉。

要是这里真被李记慈买下来，他不就可以随时出入了吗，虽然现在他也差不多是这样，但到时候名正言顺，那能一样吗？

“行，投资是吧，等房子变你的了，我就搬出去。”

李记慈打算买的房子顿时就不香了，他已经脑补过多年后在美国办理房屋的联和产权的场景，但现在幻想泡泡被余天青一个个扎破。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余天青在拒绝这方面竟然不怎么含蓄，十分直接。

自从室友事件后，余天青便不愿再把李记慈叫到家里来，他像是预感到了一种丧权辱国的危机。

大三的生活愈发忙碌，余天青不仅要兼顾学业和工作，还要为毕业后的去向焦虑，大学生的焦虑是没有尽头的，尤其是他这种对人生没有明确追求的人。总觉得这样也很好，那样也不错，留下可以，回国工作也不错，选来选去没个答案，就剩下迷茫。

而李记慈也很忙，他大二想要从社区大学转进好大学，大一的课业必须在全校排名前5%，业余还得在文书和推荐信上下功夫。

他们都不会非常刻意地保持联系，在这个习惯上倒是达成默契。

有天，麦琪夺命连环call通知李记慈：Sky可能要有女朋友了。

“前段时间的约会对象，估摸快转正了吧。”麦琪说。

“约会对象？”李记慈问。

“钱静啊，那个哈佛学霸，我当你知道呢，他们好像认识蛮久了。”

李记慈确实不知钱静是谁，但听到哈佛就想起几个月前余妈妈推给余天青的学妹。

在当地男女确认关系前通常有约会期，相当于找工作时的实习期，期间双方的关系并不一定是排他的，只要双方不介意甚至可以在同一时期约会多人。留学生大多入乡随俗，也会采用这样的恋爱模式。

“特此通知。”麦琪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我请你喝咖啡，半小时后见面。”李记慈是个绝对行动派。

“一个小时后！姐出门见人总得化妆吧。”

“半小时后我来接你。”李记慈干脆道，“见我没必要浪费化妆品，面貌模糊点也无所谓，反正我又不会喜欢你。”

气冷抖！

麦琪对着手机吼：“崽种，庆幸你喜欢的是男人吧！否则你会被美女暗鲨！”

他们两个的性格中有相似的跋扈之处，每每相逢都是针尖麦芒，互不相容，但实质都足够真诚地对待对方。

最近麦琪又开始了约会生涯。新对象是个一米九的白人帅哥，是暑假里麦琪在纽约期间，参加李记慈的派对时认识的。

两人许久未见，见面后麦琪的例行公事自然是吐槽前男友：“Keats，我上个礼拜和丹尼分了。丹尼三十多了，他爸妈老是跟他催婚。”

“那就毕业结婚呗，你不是很喜欢他吗。”对他这个年纪的少年来说，婚姻的概念就像巴比伦花园那样空。

麦琪啐道：“说得轻巧，我又不想为了一个男人赶着葬送我的青春啊！丹尼他竟然不理解，淦！虽然他是我的前男友中我最喜欢的一个，但也只好拜拜咯。”

他们看上去十分相配，在一起的时候也很相爱，竟然因为区区年龄差一败涂地。

原来年轻的爱情连“催婚”两个字都敌不过。

“哦。”李记慈应了一声，不做评价，却蓦然联想到自己，所面临百倍的艰难，难得生出一丝忧虑。

“我在和你朋友Kenneth约会。”麦琪是那种一定会用新恋情来治愈旧恋情的人。

李记慈敷衍的样子太明显，“Nicechoice，在纽约的富家公子中，他是少数前女友在两位数以下的。”

麦琪对这个反应很不满意，她皱了皱小巧的鼻子，想着打击一下这个臭屁的李记慈：“啊哈Keats，你也别一棵树上吊死啊。要不要我给你介绍学姐...或者学长认识？算是报答你带我见识帅哥。”

“你要是帮我追余天清，你下一个更帅。”李记慈大言不惭。不过他确实认识不少帅哥，而且都是家境非常好的那种。

麦琪“嗬”了一声：“好家伙！你坑哥们不手软！”

李记慈拽拽地抬眸，“你是坑吗？”

麦琪立马改口：“不坑不坑。”

李记慈：“钱多是谁？”

“人家叫钱静。”麦琪大方分享，“我见过那个女孩。她来自山区，成长经历超级励志，能登上感动中国的程度。”

李记慈心想，这倒是余天青容易喜欢的型，因为他好像有点大男子主义，容易保护欲过剩。

“她现在在哈佛念社会学，年纪轻轻还有改变世界的抱负远大，讲真，那顿饭吃得我们都羞愧难当，和人家的境界比，我们都不能看。”

麦琪说的话是在夸奖，但语气听起来又不像那么回事。李记慈便问：“她人不好吗？”

“人好不好我无法评价，但不适合Sky。”

“原因？”很难想象在麦琪眼里竟然还会有比他还不适合余天青的存在。

“她是那种……会给人很大压力的人。我觉得Sky已经很喜欢给自己压力了。”麦琪有限的语言组织能力很难描述，抓乱了头发。

“总之你要是和她吃一顿饭就知道我在说什么。比如啊她对每个上菜的服务员都会说一句‘thankyou’，像我们平常说谢谢呢都是随口说的，要是忘了也很正常，但她让人感觉...像是很刻意地去和每一个人道谢，从来没有一次忘记过。她整个人就像什么精确的仪器，散发着一股…精英气质！”

“听起来像是个精英对你构成了降维打击。”李记慈道。

说来奇怪，李记慈这样的身世该是传统意义上的精英，但麦琪很少在他身上感觉到任何咄咄逼人的精英气场，反而觉得他和吊儿郎当的自己很好沟通，想了想，简单将原因归咎于：“可能是因为你智商也不高吧。”

李记慈：“？”

麦琪又说：“钱静和Sky都是学霸，而且都是那种发自内心享受数理化的大变态！他们有很多共同话题，那天他们聊到小时候的一个奥赛，Sky拿了金奖，就很巧，钱静微微一笑，说她拿了全国第二名。” m..coma

李记慈：“奥赛是什么？和赛罗奥特曼没关系吧。”

麦琪鼓掌致敬：“太好了！等Sky交了女朋友，我们一起吃饭，尴尬大赛有你替我垫底！”

普通智商足够过好生活了，平凡万岁，傻人多福。

显然李记慈并没有成为天才的梦想，但听到女朋友这个词，他还是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要是个男人还可以对比，偏偏余天青喜欢女的，他和女人能比什么？

连赢面很大的几把大小都比不了！

“所以，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你难道没发现有哪里奇怪吗？”

李记慈做出了虚心请教的姿态。“Maggie姐姐，请说。”

在人情上，麦琪有着天赋般的通透。“想想Sky为什么没有告诉你吧！我当初和他认识了一个礼拜，他就带我去和他朋友吃饭；确定关系后，他发了朋友圈，因为那时候追他的女生不少……我不知道你内心怎么想，但现在你和Sky在行为上，怎么说也算铁哥们吧。为什么他周围稍微好点的朋友都知道钱静，就你不知道呢。”

李记慈恍然：“所以我是特别的。”

“对！”

李记慈凝眉，片刻后想到：“不告诉我，是怕那个女生见了我之后移情别恋吗。”

麦琪一秒垮脸：“你是特别的——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