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地位

和面对苏子琛时的躲闪不同，宁清寒早已习惯了宋裴玉的靠近，并不会作出排斥的举动。

少年身上清冽的气息是熟悉的，她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与又酷又拽的外表不同，宋裴玉的发丝格外柔软，发质也好，没有毛糙的分叉。

总而言之，手感相当不错，一不小心还容易上瘾。

宁清寒难得玩心大起，并不打算征求当事人的意见，直接加大了力道，把宋裴玉零碎的短发给揉乱了。

打着卷儿微翘起来。

少年的发色是纯正的黑，与少女白皙的肤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颜色交错，形成了一种视觉上的冲击，又莫名显得契合。

肩膀上忽地一轻，脑袋挪开了，宁清寒垂眼一看，发现宋裴玉蹲了下来，就蹲在她的椅子边上。

少年冲她低下了头，一手扶在她的椅背上，另一手搭着桌腿。

宁清寒甚至看到了宋裴玉头顶的发旋，小小的，还挺可爱。

“你不躲吗？”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透着些许顽劣，“我揉乱了噢？”

为了方便宁清寒的动作，宋裴玉不仅不躲开，还往前凑了一些。

少年后颈的线条流畅又好看，Alpha专用的信息素隔离贴挺大一块的，将Omega脆弱的腺体挡了个严严实实。

在外人面前拽上了天的语气，此时变得很乖，夹杂着几分纵容。

“没事儿，揉吧。”

宋裴玉如是回应。

“……”

这般全无抵抗、任人揉捏的姿态，令女性Alpha心情大好，抿紧的唇角略微上扬。

宁清寒并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这种隐秘的雀跃，但手上的劲儿放轻了。

就连她本人也没能意识到——

她其实很喜欢宋裴玉百依百顺的样子，不论如何都会顺着她的意思走，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她的掌控欲。

苏子琛不知何时离开了，前桌的人一下课就跑没影，后桌的两个Beta男生也趁机溜了。

高二一班全是学霸，留在教室里的人认真写题，心无旁骛，没人凑一块儿聊天。

第四大组后排的这个小角落里，此刻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气氛更加静谧，也是温馨的。

“六班很无聊吗？”

宁清寒出声问道。

她终于停手了，不再“摧残”宋裴玉的头发，却也没有帮忙整理，任由少年顶着一头乱毛。

一向在意外部形象的宋裴玉晃了晃脑袋，并不生气，反而享受于这种别样的亲昵行为。

他悠悠然地开口：

“是啊，非常无趣——草，一整个班全是我没见过的人！其中有几个人啊，还凑过来跟我搭话，叽叽喳喳说了一堆，太他妈烦了！

“好歹是新学期，我也不想跟几个煞笔起冲突，灵机一动就往桌上一趴，装出要睡觉的样子……没一会儿，人就走完了，我机智吧？”

少年一连串地说着，什么都想跟宁清寒分享，心头的酸意与恼怒在不知不觉中消散了。

原因很简单。

宁宁任由他倚靠着，还伸手摸他的脑袋，主动问他在新班级的情况……

一切行动都证明了，他是她心里最特别的那一个，至少她从来不会对别人这样。

原先气冲冲、满身醋味儿的宋小少爷，已然忘记了情敌的存在。

什么Omega什么Beta的，不过是一群路人罢了……

根本不值一提！

宋裴玉嘴角挂着一抹悠扬的弧度，默默等了一会儿，却没能收到宁清寒的回复。

“嗯？宁宁，我说完了，你怎么不回话啦？我跟你说，我……”

他一边说着，一边仰起脑袋，就这么不偏不倚地撞入一道幽幽的目光之中。

少女一言不发，凤眼微敛着，自上而下地注视着他，眸光清冷。

不点而朱的唇瓣再次抿成了一道直线——显而易见，在他说完话以后，她的心情一路猛跌。

“……！”

短暂地迟疑了三秒钟，宋裴玉仔细回忆了一番，赶紧抓住宁清寒的手。

“宁宁，我错了，我再也不说脏话了……真的，我跟你保证，一定会说到做到的，我发4！”

他的反应极为迅速，举起另一只手，伸出了四根指头，眼神殷切而认真。

不等宁清寒表态，宋裴玉主动把她的手拿起来，放到了自己的头顶上。

少年眨眨眼，一双状似桃花的眸子黑亮亮的，声音放得格外轻柔。

“宁宁，你相信我！我真的不会再骂人了，一个脏字都不会说——

“要是没做到的话，你惩罚我好不好？你骂我、凶我都行，但是不可以不理我！”

“……”

家教使然，宁清寒从小到大没说过任何一句脏话，她也讨厌那些“出口成脏”的人。

即便她感情淡薄，在乎的人事物很少，却也不得不承认——

除开父母，宋裴玉是她身边最重要的人，近乎于家人的存在，不可或缺。

如果是其他人在说污言秽语，她只会皱着眉，果断选择保持距离，拒绝交流。

但宋裴玉不一样。

她肯定不会远离他，可她确实不喜欢他说那些粗鄙的字眼。

不至于达到“讨厌”的程度，就是……很不舒服，有个疙瘩在。

“宁宁？”

宁清寒兀自走了一会儿神，听到这声呼唤，视线落回到少年的身上，险些被那对黑曜石里的光芒刺伤。

——他在用一种虔诚而专注的目光，看着她，只看着她。

手掌似乎是拥有了自主意识，宁清寒失去了控制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五指收起，抓挠了几下宋裴玉的头发。

旋即，掌心向下，她的手缓缓地移动，在宋裴玉的脑袋上轻抚了两下。

少年的发丝从她的指缝里滑出来，细细软软的，触感极佳，实在是不想放开。

“……”

宁清寒的犹豫不超过两秒钟，当场放弃了挣扎，顺从心意，再次rua了好几下。

方才听到宋裴玉说脏话的时候，她的心底涌上了一股不知名的火气，猛地冲上头顶。

她特别想用力地抓住点什么，攥进手里，再一手掌控……

宁清寒微蹙着眉，想不出自己不爽的理由在哪，最终打算抛之脑后。

她克制着收回了手，偏头对宋裴玉说：“……我相信你。”

这是他们彼此相伴的第十七个年头，宋裴玉答应过她的事情，每一件都做到了。

想到这里，少女的神情倏地缓和下来，眸光晶亮，仿佛连微翘的眼尾也沾染上了些许笑意。

宁清寒很少笑，时常面无表情，令人难辨喜怒，琢磨不透她的心思。

当同龄人捧腹大笑、笑趴一片时，她或许只会扯一下唇角，难免显得冷漠。

久而久之，带来一种无形的威慑，让人不敢在宁清寒面前造次。

宋裴玉是个例外。

他总能注意到少女那些最微小的情绪波动，并调整出最合适的反应。

简而言之，哄宁清寒有一套。

宋裴玉又悄咪咪瞥了一眼少女的神态，眼见她的心情恢复如初，暗中松了一口气。

他极为自然地切换模式，重新凑上前去，一手指了指摆在桌上的书本，把跑偏的话题扯回来。

“我不想待在六班了，我好想考来一班啊……宁宁，你平时要是有空的话，教我功课好吗？”

宋裴玉的想法很明确——

既然那个查无此人的Omega能采用“请教问题”的方式来套近乎，那他同样也可以。

而且他是一个贪心的人，不仅仅是“耽误几分钟”，他还想完全霸占宁宁的空闲时间！

宁清寒并不知晓宋裴玉的真实想法，只以为他是被六班的同学刺激到了。

“你说实话，是不是跟人下战书了？没进步多少名就当别人儿子、喊爸爸的这种？”

在宁清寒看来，宋裴玉的状态一直很稳定，十几年如一日，初心不改。

——间歇性踌躇满志，持续性混吃等死。

唯一一次例外，就是上学期期末的前两个月，宋裴玉天天挑灯夜战，就差没有悬梁刺股了。

他甚至连黑眼圈都学出来了，认真到宋、宁两家人都怀疑他是吃错药的程度。

不过好在结果还算不错，一举从年级末尾，冲到了中游。

“……宁宁，你说实话，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幼稚的吗？光说第一点，谁敢当我爹啊？看我不揍死他！”

紧接着，宋裴玉满心惆怅地叹了一口气，“再说了，我也是有‘远大目标’的人好不好……”

他的目标就是想离宁宁近一点，五班四班三班……最好是同班同桌的那种！

宁清寒没说话，轻飘飘地斜睨他一眼，意味深长，一切尽在不言中。

宋裴玉：“……”

不论哪个少年，在喜欢的人面前，总会竭尽全力变得成熟，让自己成为一个值得依靠的人。

这下倒好，高大伟岸的形象尚未建立起来，已经彻底破碎成渣渣了。

风一吹，原地消散。

也许是宋裴玉难过的表情太过明显，闪亮的眸光黯淡下来，恍若一只耷拉着耳朵、连尾巴也不摇的小狗勾。

又或者，他本身就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远比旁人重要得多……

总之，宁清寒心软了。

她垂下手，帮少年理顺了头顶凌乱的发丝，从发根捋到发尾处，又把他额角的碎发拨开来。

最后，宁清寒在宋裴玉的脑袋上轻拍两下，带着安抚的意思，而后开口说：

“有问题就来一班问我吧——只要你是真的想学，不是三分钟热度的那种，什么时候来问都可以。”

“……！！！”

宁宁面对路人甲Omega的时候，就回了一句冷冰冰的“这种类型才讲过”！

面对他，可是说了好多！

瞧瞧！什么叫地位！

宋裴玉的心里炸开无数朵璀璨的烟花，劈里啪啦一阵响，一波接一波，差点击碎他仅存的理智。

心情一路飞扬，简直要飞到天上和太阳肩并肩，他得意地笑起来，眼底盛着最清澈的光芒。

“知道了，宁宁，千万不能嫌我烦啊！我的问题很多的，你要是讲解累了，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下次再来……”

宁清寒往常只知晓女孩子的心情多变，倒是没想到宋裴玉一个男生，心思也如海底针。

“那种看例题就能懂的基础题，你自己解决就可以了，用不着一下课就跑过来……”

话音未落，她忽然注意到宋裴玉按压腿部肌肉的小动作，不由得拧眉。

“怎么了？”

宋裴玉嘴角的笑容又僵硬住了，得意又嚣张的神色瞬间消失。

“宁宁，我的腿麻了……”

由于蹲的时间过长，他的肌肉有些酸疼，泛起一阵阵蚂蚁啃噬一般的痒意。

宋裴玉的目光往边上一挪，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那个Omega抽屉里的抑制剂，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不想坐到情敌的座位上，更不想俯视宁宁，咬牙忍了下来，将面部表情控制得非常好。

“其实也没事，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小挫折，算得了什么……”

宁清寒一向是废话少说直接干的性子，当即握住了少年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她的速度相当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身把少年按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并在少年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强硬地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宋裴玉像是开启了静止模式，整个人都不会动弹了，“宁宁……”

与向来懒懒散散的少年不同，少女的站姿很端正，脊背挺直，身形更显高挑与倩丽。

而当她垂眼看人时，绑得高高的马尾辫晃悠了两下，却莫名多了几分温柔。

“坐着。”

宋裴玉仰着头，定定地注视着少女精致的面庞，浓密而纤长的睫毛落下一片蝶翼般的阴影。

他的心脏开始狂跳，一下比一下凶猛，几乎是在叫嚣着要脱离胸腔，冲破束缚。

这是他喜欢了整整三年的女孩……每度过一秒钟，他的倾慕又增多了一些。

大课间约莫剩下十分钟，宁清寒也不浪费时间，立即从抽屉里抽出来一本全新的物理习题册，翻开A等级的题目。

“你等会儿拿回去做做看，不会的就来问我，选择题也要写过程，不能单纯蒙个选项。

“噢对，提醒你一下，这本书在网上搜不到答案，全是新出的原创题。”

宋裴玉：“……”

心上人难得说这么多话，却是为了……他的心酸，谁懂！？

宁清寒并未搭理少年可怜兮兮的眼神，又取出一本科幻小说，慢悠悠地翻开第一页。

“专心点。”

她拍了拍宋裴玉的肩膀，一脸淡定地开始阅读。

宋裴玉努力把心神拉回到题目上，可鼻尖萦绕着一股清幽的薄荷香。

这是宁宁常用的沐浴露，并非信息素，只不过……

少年的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下，突然有些口干舌燥，根本看不进文字和数字了。

“宁宁，我有点渴……”

宁清寒看也不看宋裴玉一眼，精准地拿起摆在桌角的红色运动水杯，放在他面前。

少年小心翼翼地撩起眼皮子，试探道，“我、我直接喝了噢？”

“咔哒——”

宁清寒猛地放下书本，目光沉静，蕴藏在其中的意思却非常明确了——

‘喝，少说废话。’

得到了心上人的应允，宋裴玉微勾唇角，拿起杯子晃了晃，估摸着还有半杯。

……那他不能喝太多。

苏子琛在走廊上溜达了一会儿，又去厕所洗了一把脸，一路走、一路冷静回来，最后低着头走进了教室。

临近第四组后排的区域，他一抬眼，就捕捉到了极具冲击性的画面。

一个身形挺拔的少年，坐在宁学神的椅子上，手中拿着宁学神的水杯。 m..coma

最重要的是，宁学神把座位让出来了，自己站在旁边看书。

“……”

苏子琛脑子嗡地一下。

那个少年靠在椅背上，向后仰头，不闪不避地对准杯口喝水——

并不是悬空的那种，而是贴紧了的。

“……！？”

咕嘟。

苏子琛似乎听见了少年吞咽的声音，下一瞬，他对上了宋裴玉飘过来的视线。

眼眸幽深，锋芒毕现。

‘你拿什么跟我争？’

从少年的眼神里，读出这个意思以后，瘦弱的Omega再次后退一步。

“哐当——”

苏子琛撞到了旁边的桌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