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1孙延之疏冷引暗憎，孙进之狠心弑亲子

孙绍先随口应下，不多时果然换了衣裳出去。

孙老太太见他立在跟前，身如玉山，有嵇康之风流，兼王谢之贵气。不必细看眉目，单论周身气度，亦是世间少见的翩翩郎君。对着这个孙儿真是越看越喜欢。

老太太笑道：“宛纯领着姑娘们往云锦楼去了，说是过会子趁着你不在，要去你院子里，瞧瞧你新养的猫。你和绍祖自去玩乐罢，留我和你们太太说会话。”

两人于是又往外院来，走在路上，孙绍祖便古古怪怪地冷笑道：“老太太可真疼大哥，样样依着你也就罢了。如今一个没过门的黄毛丫头，就许她登堂入室。好好的屋子，你这做主人的反倒不能去。”

孙绍先听他话里话外透着讥意，不由睨他一眼。

“你回京时短，不知其中究竟。”孙绍祖却像是被这一眼激着了，得意起来，凑近了与他耳语：“你不晓得，荣国府大老爷不成气候，二老爷却养了个好姑娘，眼下宠冠六宫，是贵妃娘娘。什么荣国府的二姑娘，不过仗着有个贵妃姊姊，面上说着好听罢了。打量谁不知道他们的底细，一个庶出的姑娘，打眼过去就觉小家气，不知他们府里是如何教养，竟比我们府里的小姐还差些。荣国府大老爷手里没银子，东拼西凑地打秋风，你当你这未过门的奶奶是哪里来？权当是五千两银子买来的，不值你待她这样用心。”

话虽如此，孙绍祖才在席上却也扫了贾迎春一眼。入眼只见她腰身纤细，风韵动人。孙绍祖贪色，容色出众自然要紧。他心中最喜女子身上一处，却是纤白轻软的一抹细腰。行走时得轻盈仿佛，立在那处，又如软水，随你要什么模样，再没不能成的。床榻之上更有趣味，盈盈一寸握在掌中。骨瘦嶙峋要不得，最妙的是寸寸软肉都有去处。饶是无颜女，只消有这一抹腰，也平添三分好颜色。

孙绍祖乍然一看，便觉惋惜。可惜了，如此细腰美人，虽木了些，到底调理出来也是好趣味。偏是孙绍先未过门的奶奶，好没意思。若非如此，叫他知道了，早该请父亲拿出那欠据来，自娶她进来，好好地亵玩才是。

孙绍先不喜他看低迎春，念及昔日他所做作为，不由恶从心起。竟不肯再虚与委蛇，面色骤然变冷，寒声道：“你枉为世家子弟，竟不知不可背后议人的道理。何况那人还是个闺阁姑娘！你这话若传出去，叫她如何自处？饶是她再有不是，也是国公府的姑娘，轮不着你置喙。待她过门后，更是你长嫂。你要懂分寸，知尊重。这话我只听一回，今次便罢，若有下回叫我听见一句半句，我也不与你理论，自去回禀二老爷，叫他知道知道你是什么脾性模样！”

孙绍祖未料他竟为贾迎春动怒，一时竟叫唬住了。待回过味来，孙绍先已拂袖而去，只见着个人影，渐行渐远，慢慢去了。

他又气又恼，当下对着他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怒道：“什么混账东西，竟敢充起大爷来教训我。不提私下说个庶出的姑娘，就是你，我也说得！不过比我多吃两年盐饭，就敢充训人的兄长！”

孙绍祖暗恨孙绍先假模假样，为个外人就训斥自己。一时见边上有丫头走过，定睛看去，正是宛纯身边的青鸾。青鸾跟泥鳅似的滑不留手，错处捏不到，连多说两句话也不能。孙绍祖不能上手，心却又痒痒起来。正想到萱颐，心道，生了孩子都两个月了，总该出月子了罢。又料想着今日老太太寿诞，众人皆聚起来玩闹。她奴不奴主不主的，想来跟前也没人。

这么想着，便悄悄往倚杏院里来。萱颐如今叫抬了妾，单得了一间屋子。比下房略好些，离正房却有些距离。孙绍祖进来，果然萱颐一个人在屋子里，独坐在炕前纳鞋底。她原就生得没美貌，叫难产磋磨了一场，也没折损风韵。生了孩子反倒更添风情，胸前鼓囊囊地看得人眼热喉干。

孙绍祖提着步子上前去，也不说话，只伸手去探她胸口。萱颐叫吓了一跳，面色惨白地回头，一见是孙绍祖，眼泪倏然滚落。

“你……你这个黑心肝的……”萱颐心里既酸又痛，转过身来猛地握手成拳，一下下地打他：“这么些时日，我都等着你。你就叫我这么等着盼着，这会子才来……”

“好人，太太看得紧，你这里老爷又常来，若我真不顾惜你，就这么直挺挺地闯进来，你要命不要？”叫个美人含泪带怨地打着，就是疼，心里也是高兴的。孙绍祖任由她打，自坐到条炕上抱她：“今日得了空，外头忙碌起来，我才能进来看你。你打我罢，打死了我，也算是风流鬼了。”

萱颐早叫他弄熟了，压着亲上来，整个人就软成了一汪水。她半推拒半应和，叫他弄了一回，这才懒懒地靠在床沿出神。孙绍祖吃饱喝足，这会子倒有兴致和她说些酸话。倚过去拿指头挑她的下巴，笑道：“小娼|妇，还没足兴，想着再来一回？”

萱颐回头怒目而视，但身上没气力，眼神也软绵绵地没力道。说是怒视，更像是勾人。瞪了一眼，忽整个人倚靠到他怀里，像是柔若无骨，只依凭着他而活。孙绍祖心里得到极大满足，自觉天下他最大。

“说罢，要什么？”

“不求别的……”萱颐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颇有些哽咽：“大爷若体恤，就把余哥儿抱来我瞧瞧罢。可怜我十月怀胎养了他，自落地后就没瞧见过。就是满月洗三，也没叫我见着。”

“不过是个孩子，有什么好见？”孙绍祖不知道做母亲的心，私心也不愿意让萱颐过多接触绍余，便道：“别总想着他，想想咱们的好日子，岂不畅快？”

萱颐却捂着脸哭起来：“我这样待你，若叫老爷和太太知道，就是连命也没了。如今也不是想把余哥儿抱回来，只是想瞧一眼，难道连这也不能麽？”

孙绍祖被她哭得不胜其烦，默不作声起床穿了衣裳要走，却被萱颐一把拉住。她哭道：“大爷可怜可怜我们母子，他是你亲生的儿子，难道你不想亲眼见见麽？”

这话一出，孙绍祖猛地回头，死死将她盯住。萱颐这会子也不要别的体面荣辱了，直勾勾回视他，定定地说：“绍余是你的亲儿子！”

儿子？

他虽孟浪风流，却没想过要闹出个孩子来，何况还是和自己的庶母。孙绍祖猛然有大难临头的感知，头皮发麻，一时不知应当如何。瞧了萱颐一回，见她斩钉截铁的模样，忽发出一声讥笑。

“小蹄子，扯谎来骗我？你在我和老爷之间来回服侍，恐怕连自己都分辨不清是谁的种罢？这会子为了见孩子，这种谎也敢掰出来，真不怕死了？”说着，直起腰身，心下定了定，便懒懒散散地说：“既然你要见孩子，我就抱过来让你瞧瞧。以免你说太太刻薄他。”

他穿了衣裳出去，不多时，果然抱了个孩子进来，递与萱颐：“瞧罢，养得多白胖，乖乖地睡着。”

“我的孩子！”萱颐心中狂喜，抱着孩子爱不过来，又想亲他，又怕动作太大叫他醒了，倒惹他哭。是以小心翼翼地不敢动作，跟捧着和氏璧似的。她瞧着孩子呆呆地落泪，哭道：“眉眼长开了，果然是大爷的模子。”

这话跟利剑一样，戳得孙绍祖心头鲜血淋漓。孙绍祖和孙晖生得不像，倒更像周夫人些。萱颐说绍余像他，岂非明晃晃告诉世人，绍余是他和庶母偷情所生？只怕绍余越大，越能叫人看出端倪。

实则绍余年岁极小，又岂能看出究竟是什么模样，不过是萱颐浑说罢了。但孙绍祖心中有鬼，自听了，便暗暗地担心起来。浑浑噩噩送绍余回了屋子，奶妈子接过了正要说话，忽听外头有人叫她，她便出去了。

孙绍祖才走出没多远，见奶妈子走了，边上只有个小丫头在打瞌睡。心里打了个滚，便从窗子里跳进去。走到摇篮前，见绍余已经醒了，也不哭喊着闹人，睁着眼睛挥小手，一见孙绍祖便笑了。

孙绍祖闭了闭眼，心道与其让这孽子害自己，不如他先动手除了他。如此一番计较，竟狠心将锦被拿起来捂到他脸上，手掌死死往他口鼻处按。他初时还挥手挣扎，到了后头便渐无声息。孙绍祖掀开锦被瞧了眼，但见他睁着眼躺着，眼中已无光彩。咽了口唾沫，将指头伸过去要探鼻息。忽闻脚步声传进来，想是奶妈子回来了。他顿时手忙脚乱，叫锦被盖回去，仍从窗户跳出去逃了。

这里如何暂且不提，先说云锦楼这里，黛玉与迎春、探春三人坐着吃茶，宛纯过去，笑道：“说些什么，也说与我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