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贺明希又梦见了周霁月。

他从小到大得到的太多，尽管有些事是自己扛过去的，没对人说过，但总体来说，平安顺遂。

他想起自己在周霁月面前说着那些微不足道的小烦恼，与日后周霁月的死亡带来的沉重相比，竟渺小得可笑，多么不值一提。

周霁月耐心地听他发牢骚，很多时候，甚至没有提什么建议，但莫名就会让他感到安心，坚定自己的想法，重新获得力量。

难怪他看言无恙，很多时候就觉得他在想一些事情，但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屑关心。

以往的一切疑惑在此刻有了丝丝入扣的合理解释，所幸还不晚。

早上醒来，贺明希仔细看镜子里的自己。

有些惊恐地发现他的肌肉不那么明显了……

劳累令人疏于健身。

要想追求人没有个漂亮外表又怎么行呢？

贺明希透过层层迷雾看本质，觉得言无恙是真的，有点儿颜控。

就比如之前他们谈游戏中人物立绘，言无恙对丑的角色不会多看一眼，由此可见，保持优秀外表才是感情复合最可靠的基石。

言无恙近来忙得团团转。

带孩子苦，带孩子难，尤其是带一群初三学生，晚上陪他们上晚自习，回宿舍后还要批改作业，就这样，还要时不时地处理一些学生的心理问题。

他就不知道他们班上的学生怎么这么麻烦！

忙碌的周一。

升旗仪式结束后，言无恙就发现他的学生又又又失踪一个。

言无恙：“……”

已经不想好了。

很好，失踪的还是颜灿，就是言无恙和贺明希一致决定把他做成SR卡的那个帅哥，当言无恙知道他升完旗后大摇大摆地翻了墙离开学校后，决定以后有机会向贺明希建议一下，直接做成R卡算了，这种倒霉学生，简直够了。

言无恙先是联系了家长，棒极了，空号。让同学给颜灿发微信，发视频，也不回。

“他带手机了吗？”言无恙问。

“带了，早上还看他拿出来玩儿了呢。”有跟他比较好的同学说。

“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看他查地图来着，看了一眼，应该是……然墓园。”

言无恙也拿出手机搜了下，“是陶然墓园？”

“应该是吧，老师你要去啊？他万一只是随便查查呢？”

言无恙看上午没自己的课，决定亲自去把逃跑的SR卡抓回来。

打车到墓园，遇见两个嫌远不去的司机，最后只好约车。路上突然收到贺明希的信息，言无恙觉得奇怪，他消停了好一阵，每天朋友圈发一些岁月静好的健身图和奇奇怪怪的话，还是通过徐清好才知道他在和雪鹿工作室打官司。

可能魔怔了吧，言无恙心想。

贺明希：【我发现，是自己的早晚是自己的，游戏，人或物。】

说的这是什么屁话。

言无恙心情烦闷，也不想回。

贺明希的消息接二连三。

贺明希：【《反转学园》内测的话，你玩吗？】

贺明希：【不是不在上课吗？你就这么冷漠的，你以前都能听我说话听那么久，霁月。】

言无恙：？？？？

言无恙看见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都愣住了。

他平生没佩服过谁，之前佩服贺明希，是因为觉得他年轻有志向，说做游戏就做游戏，做得还挺好。现在……还是佩服他。

佩服他直面自己的能力。

这得多强大的内心啊，现在是彻底把他当周霁月的替身了吗？

再也忍不住了，言无恙回道：【我不是你的周霁月，清醒点，他已经死了。】

以前的言无恙是不会说出这种伤口上撒盐的话，但他现在非常有理由怀疑，贺明希疯了。

下一秒，贺明希回：【这不是没在上课吗？为什么装看不见？你在干什么呢？】

似乎已经完全忘了自己上一句说的是什么。

言无恙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就凭贺明希这种脸皮厚、内心强大、粉饰太平的优秀能力，完全能让他在忍无可忍后吃回头草。

他得谈个恋爱。

算了，初三就是女朋友，每天搞得他欲生欲死，想不要都不行。

也没那个精力谈。

言无恙一本正经地回复：【贺明希，我现在特别忙，没时间跟你玩游戏，我的话说得已经够清楚了，经历了几次分分合合后我发现我们真的特别不适合在一起，更不适合做朋友，而且一段不快乐的感情是病态的，你现在只是想要弥补过去自己的错误而已，在感情这方面成熟点吧。】

他一口气敲完这些字，看着对话框上的“对方正在输入……”出现了好几次，静静等着贺明希能回他什么。

贺明希：【我也说得很清楚，和你在一起时我很快乐，你不快乐的话有没有去看看心理医生？我陪你去。】

言无恙：【……】

他以前是被贺明希的冷漠拒之门外，随着逐渐走进他的内心世界，言无恙觉得，算了，还是在门外待着比较好。

何苦呢？

贺明希又说：【别误会，我不是在抖机灵。我已经在之前的相处中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狂妄自大，而且我不是在弥补什么，只是觉得如果永远地错过这段感情，是世间的遗憾，你觉得呢？】

下一秒，贺明希发过来了一张腹肌照，解开衬衫扣子拍的，新鲜出炉。

言无恙：【？】

贺明希：【我没监督，你好好健身了吗？】

言无恙：【……】

算了，拉黑吧。

言无恙觉得如果他拉黑贺明希，下一秒他就要打电话过来，他要是把电话也拉黑，就会再校门口看见他的车。贺明希的行动力极强，他对此有深刻了解。

还是不回比较好。

言无恙一清早就气不顺，为糟糕的周一开了个更不好的头。

谢天谢地的是在言无恙回了个省略号后，贺明希也没再说话了，估计是知道自己再试探就真被拉黑了，他只是默默发了个“1”，似乎在验证自己还在言无恙的好友列表中，随后又欲盖弥彰地撤回了。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言无恙觉得有点好笑。

到了墓园，言无恙找到了一个工作人员，问是否有一个学生模样的人进来。那男人指着里面一片儿说，“刚进去没多久，我看往那边儿走了，你找他啊？你是他老师吧？”

言无恙礼貌道谢后就过去了。

走了十分钟，在一排墓碑前，他看见了穿着校服裤子和白色单薄衬衫的颜灿。

言无恙慢慢走过去。

墓碑上刻着“慈母……”

是颜灿母亲的墓。

从刻的日期上来看，今天是她的忌日。

颜灿看了言无恙一眼，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离开学校？”

“我这么大人了，又不能走丢。”

“确保学生在校期间安全是老师的职责。”在墓园，言无恙也无法多说些什么，只是轻声道：“你想扫墓，老师会给你假，下次不要突然离校了。”

“嗯。”颜灿应着，转身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坐的同一辆车，相对沉默。

一开始，言无恙还希望他们班上学生都好好学习，考个好成绩，现在一看，别想了，每个人都健健康康的就好。

不过因为颜灿的事，言无恙被年级主任抓住叫去了办公室，好一阵念叨，一个头两个大。

主任觉得他靠着翟校长的关系才当了班主任，好好一个人，说话开始阴阳怪气，有好几次言无恙都想反驳，想想还是忍了。

“就你班那些学生可能考上重点吗，想想都觉得有意思，你这也不用再管他们学习了，看孩子怎么还看不住呢？”年级主任的地中海发型象征身份，言无恙盯着中间发亮的地方，语气无比认真，“考上普通高中也有机会好好学习，他们只是差一个觉醒的契机。”

“我看难啊。”主任对这批学生不抱希望。

好苗子怎么教怎么成才，那些混日子的学生，看着都烦心。

言无恙觉得，根本不必和主任谈教育观，他回到班级，正是午休时间，还有一些人没出去吃饭。

“都不饿？”言无恙问。

“让同学带啦。”

“老师，我能问一个问题吗？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闲聊时间，言无恙与学生们的关系更亲近些，听着他们叫一声“老师”，那该死的爱心与责任心开始泛滥，多苦也值得了。

一转眼已经是一年的最后一天。

言无恙和叶准、徐清好聚在一起，点了一桌外卖，毫无亲自动手的仪式感，没办法，一年到头大家都想歇歇。

电脑放着跨年演唱会直播，竟然有些卡，窗外有人放烟花，他们只能看到一半，另一半被高楼挡住。

叶准举起酒杯对着言无恙感慨：“宝贝儿！要不是你我就不能认识我女神，我叫了你这么多年宝贝儿，也终于找到自己真正的宝贝了。”

人要是肉麻起来可真要命。

但最近徐清好和叶准感情趋于稳定，言无恙也产生了一种难以描述的欣慰感。

与全程无形中秀恩爱的他们相比，言无恙就显得，形单影只。

不过对面两个人经常交换眼神，有些神秘，言无恙敏锐发觉，出言试探：“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

徐清好心虚躲避目光，叶准笑了起来，坦白道：“这个，这不是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么……”

“什么？”

言无恙问完说，“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别这样嘛。”

叶准这边刚说完，就听到门铃响，徐清好起身去开门，随后，一个看起来一米九多的高大男孩儿进了门，一看就知道干什么的，因为他还穿着篮球服。

徐清好让他进来，小声说，“你连衣服都不换！澡也没洗？一身汗！”

“至于嘛，叫我来吃饭还是来干什么的？”那男孩儿笑起来露出虎牙，主动换了地上的拖鞋，跟着徐清好走到客厅，在看见餐桌前坐着的人时，微微愣住。

“无恙，这是我表弟程迟，弟，这是我朋友言无恙。”徐清好介绍彼此。

程迟的表情有些复杂，他扭头看着徐清好，说了声，“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