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归灵还记得这件事，记得很清楚。

那年自己12岁，在家里关的太久了，于是姐姐决定让自己上学去。

12岁的孩子才开始上学，说实话有点搞笑。不过就悉铎人在帝国的地位而言，好像也没有那么让人难以理解。姐姐平常休假回来带自己去超市买东西也是，能躲开上人就尽量躲开他们。

这次让自己去上学，应该不是心血来潮。从姐姐频繁的电话频率来看，她应该升官了，而且从她有些时候挂断电话后脸上有很难察觉的潮红来看，她很有可能也谈恋爱了。

这不是一件小事情，对年幼的白归灵来说这无异于世界明日将要毁灭的冲击力。小孩子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在那未经世事的脑袋里，甚至有白归绮傍上了某个大佬这种失礼的假想。那颗小脑瓜转动的飞快，想尽办法要从白归绮嘴里问出东西来。

但是白归绮动作更快，她雷厉风行是出了名的。还没等白归灵合计好，入学手续和学籍已经一起办下来了。白归绮草草的带着她去餐厅吃了一顿好的，不过从餐厅里白归绮的生硬表现来看，她这一出多半是别人怂恿的。

总之，白归灵稀里糊涂的就被丢进了学校里。据说还是个贵族学校，里面学生的名字没一个不显赫的。可惜的是，被关的太久的白归灵对他们的尊贵身份没有认识，只觉的那群家伙一副鼻孔朝天的样子很让人厌恶。

在帝国有这么一句谚语“岩石不会在乎风的拍打，因为它们坚不可摧。”

这句谚语的意思是强者从不在乎弱者的挑衅，也是不少军旅世家的家训。想来悉铎女孩在走进教室时作为一个悉铎人没有低眉顺眼的仰望上人，让那些自诩身份非凡的同学有了些火气。于是他们准备给她一个下马威。

在老师冷着脸走出教室后，一个胖小子集结了班上大半的男生围在了那个教室角落里的狭小座位。他们不经意的从校服里露出勋章，那是帝国给予他们父辈的荣耀，如今被溺爱孩子的家人们当做玩具任由他们把玩。

已经记不清他们那时候说的什么了，白归灵只清楚一件事，就是那群白痴显然低估了一个被困在家里好几年，连进超市都要躲人的悉铎毛孩子的怨念。更何况，他们的傲慢和无知显然隔绝了他们对环瞳的认知。

一连好几十个勋贵后代以一个滑稽的动作被压倒在操场上，这算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白归灵原本还想逃避一下责任，却没想到这整个学校只有她一个悉铎人。招摇的用重力将人压在操场上，无疑于是对着校方的脸很扇巴掌。

那个冷面教师的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那些学生的家长试图从操场上拉起自家孩子结果却摔了个大屁股墩的样子狠狠的让白归灵乐了一把。

直到校长出面，要求让白归绮到学校来解决这件事时，白归灵心中的欢乐烟消云散。

毛孩子都怕被叫家长，但是白归灵更怕的是自己今天这过火的行为会让姐姐今后很难过。那群学生背后不乏有几个军队的大佬，听说领头的胖小子的爷爷还是帝国某个集团军退役的副司令，是威望极高的老首长。这群人要是联手施压，对一个在军队里的悉铎人是毁灭性的打击。

学生和他的家人们叫嚣着要让白归绮付出代价，白归灵想要阻止他们，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刚刚将试图欺凌自己的学生一个一个压在操场上时，有一种爽快的解脱感，可现在在那群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大人面前，白归灵才察觉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没什么本钱的小鬼。

女孩儿耷拉着脑袋，心中满是懊恼。大人们商量着要怎么羞辱白归绮，而白归灵只能惶恐的等待着那个时候到来。

白归绮来了，来的很快。当她拉开办公室的门时，原本气势汹汹想要围上去的大人们全部停下了脚步。

他们没那个胆子。

白归绮是穿着军服来的，她原本长着一张弱气的脸，可没想到那张弱气柔和的脸笼罩上杀气的时候却那么让人胆寒。在厚重的军服和帝国定制的披风下，她像一只恶虎闯入了鸡笼，仅凭气势就让那群吵嚷的家伙闭上了嘴。

不得不说那真是帅呆了。

可这群鸡仔一样的家伙还是有些勇气的，领头的胖小子的妈妈，那个浓妆艳抹还发福的中年女人怒骂白归绮不知管教，越来越高的声音仿佛能给她带来勇气。但白归绮没有理她，径直走到自己妹妹面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白归灵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姐姐。、

这时候，那些家长们放开了，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可那碎嘴的声音听着着实让人厌烦。

胆怯的白归灵观察着姐姐的反应，却没想到年轻的悉铎军人并没有什么表情。而这个时候，那群家长越来越大的碎嘴声想来是让那个中年女人觉的把握十足，她挺了挺胸，走上前来说着白归灵的处置。

她要白归灵当着全校师生的面跪在胖小子面前道歉。

白归灵能想象到中年女人脸上洋洋得意的表情，她想彻底践踏自己的尊严，好让自己从此在学校抬不起头。

不过好像还行，如果只是自己哪一点可怜的尊严能够换得姐姐没什么压力的话，也算是个不亏的交易。

悉铎女孩儿沉思着，而唤醒她的是清脆的巴掌声。

白归绮懒得跟中年女人争辩，她直接一巴掌把那肥胖的女人扇倒在地。

中年女人不敢置信的看向白归绮，随即发出杀猪一般的叫声。白归绮这一巴掌将她的刻意保持的教养碎了个干净，各种不堪入耳的词语从那张油光十足的嘴里蹦出来。全都指向一个中心，她要白归绮不得好死。

而对此，白归绮的回应是，对着中年女人的另一边脸接着补了一巴掌。

中年女人的脸肿的老高，这让她看起来像个猪头。白归绮看都懒得看她，更不用说言语。她拉着白归灵走出办公室，如同战胜的将军带着自己的士兵自败军中扬长而去。

虽然有些担心那些留在办公室目瞪口呆的家伙之后会干什么，但是姐姐凛然无畏的走出校门的样子着实折服了白归灵。她暂时将不愉快忘掉，一心跟着姐姐的脚步离开学校。

回到那个乱糟糟的，简陋的家。白归绮一如往常，熟练的拿起食材给自己的妹妹做着午饭。随着厨房飘起香气白归灵才回过神来。她忐忑的走进厨房，发现姐姐没什么感情波动，好像刚才的事并没有发生一样。

于是白归灵哑巴了，不敢说话了。平静的海面下总有暗流涌动的海底，她不知道姐姐现在在想什么，只能老实等着。、

饭菜上桌，白归绮招呼妹妹来吃午饭。可这顿饭明显没有以前那么平淡，妹妹战战兢兢的样子，让白归绮无奈的叹了几口气。

饭没吃几口，白归灵的情绪波动倒是不小。最后她终于鼓足了勇气，向姐姐道歉。

对妹妹的行为，白归绮并不意外，只是觉的有些好笑。至于那些勋贵子弟所谓的背景要就此报复自己这件事，她更不放在心上。要针对自己，有的是人去收拾他们。

白归绮担心的只有一点，就是白归灵会不会因为这件事产生一些不好的想法。

帝国长期以来将非悉铎人称为上人的势头在几十年前就有了，毕竟悉铎人和帝国进行过旷日持久的战争，和平在这其中是很短暂的时光。想用转瞬即逝的安逸化解经年的仇视，显然是不可能的事，那怕帝国前段时间颁布了《悉铎平等法》也无法根绝帝国人对悉铎人的憎恶。条款下的平等放在城市的街道上，是更加隐晦的暴力和敌对。

这是白归灵迟早要面对的东西，她不可能永远待在家里。

那一顿午饭姐妹俩聊了很久，从白天聊到傍晚，又从傍晚聊到黑夜。白归绮并没有因为妹妹年幼而对她隐瞒什么，而白归灵自己，摒弃了虚无缥缈的言语后，切实体验了一把来自帝国人的恶意。这股来自孩童的恶意并不沉重，甚至长大过后来回看会觉的有些好笑。

可恶意就是恶意，不会因为年岁而改变。

白归绮这次用暴力解决了问题，可对歧视的根源来说，暴力是最低劣可笑的手段。用暴力了结一切，难免不会有更大的暴力来了结你。

白归灵开始尝试她这个年龄不该尝试的思考，不过年龄、眼界、阅历和知识限制了她，在女孩儿的脑海中只有一个贫乏的概念。

她知道帝国的仇视是无法解决；或者说暂时无法解决的问题。但如何避免憎恶的锋芒伤到自己，白归灵没有头绪，这没法怪她，毕竟她在今天之前还困在这个小房子里。

当时自己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白归灵努力回想着。

……

在特蕾莎又一次将刀刃擦过眼前后，脑海中那段记忆越来越清晰了，那是姐姐给自己带来的结论，也是和姐姐的约定。

我们面对整个帝国的思想，就如同虫豸面对洪流，投入其中对抗它只会让自己粉身碎骨。学会顺从它，学会对它低头。在自己身处漩涡时不要对抗它。但是，绝对不要接受它！

在退无可退时，那怕会粉身碎骨，也要抬起自己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