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吧。”

萧竹青从还在用喋喋不休掩饰尴尬的路翊手里拿过了葫芦，抿着嘴笑了起来。

“回去上个绳儿，别腰上应该蛮合适的。”

路翊呼了一口气，然后点了点头。

刚刚她想拒绝的时候，他就恨不得回到几分钟前把自己锤一顿，然后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还好最后还是收下了。

“那，现在我们去哪儿？”

萧竹青志得满满的回答：“向前走就是了。”然后给自己点了一个赞，就也不管路翊有什么回答，往前走了去。

路翊本来已经打算回去了，虽然所谓的聚餐很无聊，但起码感觉踏实有底气，在可控范围中，而和萧竹青不管方向和目的地的乱逛，明显是更不确定的。

萧竹青一定早早就预料到了他的心思了，所以自顾自的就走，料定了路翊不会撇下她一个人回去。

路翊只能无奈的叹气，然后快步跟了上去。很少有人能看透并且适应他的性格和行为模式，大部分人甚至连说一句话这么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每一个靠近路翊的人都会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种高高在上的俯视的感觉，又或者是他眼睛和表情里的空洞，拒人千里。这让他们无法靠近，跟不要提更加深入的了解。

萧竹青算是个例外，或许刘子浪也算，他们没有用了多长时间就已经看到了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从每一处微小的细节，下意识的去分析周遭的人，从而在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能有不同的应对。

在这个年纪这样的人很少，却恰恰好的遇到了两个，因为他们足够优秀，因为他们也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樊笼中，因其他人的愿望而选择活着的方式，又或者停留在过去，不得寸进。

三个人都算得上心思细腻，思维敏捷，但由于过去的不同，最后的体现也不一样。刘子浪因此八面玲珑，萧竹青则多了些对于自由的向往，而路翊选择了沉默。

不同的是，萧竹青和刘子浪有一个方向，有一条路，哪怕是别人指给他们的，最起码那是存在的。即使他们不想走这条预设好的路，他们始终都有退路，所以他们一直在路上，一直不回停下。

路翊名为“人生”的道路上，铺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他一直踌躇不前。满眼望去，不过是灰蒙蒙的一片，迷迷茫茫的，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慢点走，等等我。”

路翊小跑着跟上了萧竹青，她早有预料的笑着。

“喏，你看。”萧竹青指着不远处的高楼，“那儿是我能看到的最高的地方了，我们去那里吧，去顶层。”

“这么久了不回去，你爸妈会担心的，我老师也…”

“我会给他们发短信的，他们从来不会管我到一个新地方去哪儿玩，他们有他们的事绑着，走不开的，管不了我。”

“那我们老师…”

“之前比赛的时候就是，路翊，你很讨厌不熟的人多的场合吧？你从那里跑出来和我遇到了，就是证据。”

“…呼，好吧，我给他打个电话，就说太嘈杂了，所以先走了，任老师那么好，一定会原谅我的。”

“任…老师吗？”

萧竹青一边编辑着短信，一边若有所思的说着。

这家酒店能被萧家和刘家选作会晤的场所，就一定是非同一般的，最起码奢华和价码绝对成正比。能请的起几十个人来这儿，还专门包了一层，想必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转过来之后进他们班又多了个发展人脉的理由，想必以此就连家族都不会反对了。

毕竟就算是给刘家，包下一层来也会肉疼的，这位任老师的背景，比起刘家只强不弱。

想到这儿，她还想说点什么，路翊已经打完了电话，赔了半天的罪，放下手机，看见萧竹青张口欲言，立马伸出了手示意停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就只是学校里普通老师的不普通的一员，其他的什么都不是。”

萧竹青没说出那些话来，和聪明人交谈是最累的，也是最轻松的，她想到的，他不会想不到。

“嘿嘿，下意识的就想了，习惯了…”

“天马上就要黑了哦。”

“这不是也到了嘛。”

他们两个一路聊天，不知不觉天暗了下来，他们也已经到了楼底。

是家商城，大约十来层的样子，顶层看样子是一家咖啡厅。

“总觉得我们两个上去会被赶出来的，谁会信咱们俩小孩儿自己出来喝咖啡啊…”

“卖个萌，撒个娇，点两杯咖啡和甜点，应该差不多的，对了，你带钱了吗？我出门急就忘了…”

路翊看了看旁边吐着舌头试图萌混过关的萧竹青，仰起了头，也不知道是在无奈还是在看这栋大楼有多高，亦或是两者都有。

“带着呢，进去吧，不过交流你来，我顶不住。”

“没问题！”

事情蛮顺利的，坐在窗边的位置上，身旁倒是少有什么人。

这家店蛮安静的。

这个时候夜色已经完全降下来了，城市的灯光也亮了起来。萧竹青端着那杯咖啡，很优雅的抿了一口，注视着窗户外的城市。

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大概才会像一个真正的受过礼仪训练的家族大小姐吧。

路翊看着萧竹青的侧脸，如是的想着。

“路翊，你看，这不是很好吗？”

她扭过头来，路翊也扭向了窗边。

“什么？”

“风景。”

“哪儿来的风景啊？”

“你明明就知道。”

路翊看着城市的霓虹，然后学着萧竹青的样子抿了一口咖啡。

“唔，应该再给它多放些糖的。”

“不好喝吗？”

“不好，就和这个风景一样不好。”

“是吗？”

萧竹青又重新望着窗外，路翊也重新看着她的侧脸。

她的脸映在玻璃上，半透明的和城市的霓虹在玻璃上的倒影重合了起来，彩虹的光就这样刻在了她的眸子里，像是一泓泉水倒映着五彩的星空。

嘴里刚刚还微微苦的咖啡，如今已经变成了醇香的味道。

“倒也还蛮不错的。”

“啊？什么不错？”

萧竹青又转向了路翊，路翊匆忙的转了回去，略有些心虚的假装望着窗外。

“风景，咖啡，蛮不错的。”

“是吧！这次的旅途很不错吧？”

“嗯，很不错。”

“路翊。”

“嗯？”

萧竹青很认真的看着路翊的眼睛，继续说到：“只要在路上，就有可能会遇到这样的风景，停着不动，就什么也得不到。你比你想象中的自己要好得多，要优秀的多，为什么不试试呢？”

路翊端着咖啡送到嘴边，却没有喝。

“谢了，我知道了。”

“这是一场很不错的旅程呢，记得付账，我先走一步喽。”

萧竹青站了起来，潇潇洒洒的离开了这里，路翊还端坐着，举着那杯咖啡，望着窗外。

在闪烁的霓虹灯之外，这座城市更多的，是照不到的黑暗。事实上，霓虹灯大概只占据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城市。

他站了起来，顶上的灯拉长了他的影子，透过窗户，像是笼罩住了整个城市。

或许她所观察分析到的他，只是他在向自己隐瞒自己并矫饰着自己，最后流露于表面的，虚假的那个他也说不定。

“有时我们的阴影远比我们自身高大，但她好像只看到了霓虹呢，翊。”

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路翊扭头看着萧竹青曾坐着的座位上，他坐在那里，似笑非笑的像是在嘲讽些什么。

“…少烦我，路明。”

他没有笑，像是平常一样的俯视着一切，空洞的眼神中没有一点生机。

“我不需要你来提醒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自己会有数。”

“呵。”

路翊猛地扭头，那个座位空空如也，只有那声嗤笑好像还在回荡在那里，在他的耳边。

他回头看着那座城市，最后还是微微的笑了起来。

“蛮不错的。”

“就是有些费钱。”

仿佛刚刚那个他从未出现过的，他又是一直以来的那个样子，面冷心热的样子。

我们在向自己隐瞒自己并矫饰着自己。

为了我们仅仅拥有的，虚假或真实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