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喝了一碗老布朗亲手制作的洋葱胡萝卜汤，吃了一片不算新鲜的黑面包，陈东就忙开了。

第一天在英国上班嘛，怎么着也得积极点。陈东以前在牛津求学时没少出去打工，所以做起这些杂务也算驾轻就熟。

先是把地拖了，把货架擦干净，把货物摆放整齐。然后请教了一番价格，讨价还价的幅度，搞清楚交易的自由裁量权，小伙就正式上岗了。

老布朗看看空荡荡的小店，看看外面车水马龙的场景，八月的太阳晒在身上，也不觉得热。叹了一口气，从柜子底下摸出昨天剩下的小半瓶发浑的朗姆酒，坐在码头边一棵大树下发呆去了。

17世纪的英国商店跟20世纪八十年代的供销社差不多，背后一排货架，身前一排柜台，客人要看货物就从货架上取下来。

货架上有三十几块茶砖。大约30公分长，20公分宽，用特有的皮纸包着，上面用黄色的丝线捆着。

陈东想找点碎茶给自己泡一杯尝尝鲜，看看400年前的茶叶究竟什么味儿。

很遗憾，没有。

想一想也就明白了，一块茶砖从运过来，少说也得大半年，为了方便运输，全是磅的大家伙，如果不是客人需要，自己开一块，那成了十足的败家子。

从后屋找到一个杯子，装了一杯冷水，坐在那里琢磨。

2021年是回不去了。看来只能在这里安居乐业了。

第二天是周日，老布朗虽然是个酒鬼，但礼拜也是要做的。店面一关，陈东也借口去教堂涨涨见识，跟着去了街边转角的教堂。

教堂不大，青砖碧瓦。外面是一个小花园，种着些玫瑰和时令花卉，绿草如茵，十分清新宜人。

穿过大门是一个门廊，两边的墙上画着一些宗教故事。看笔法，还不赖。进去就是大堂，大约可容纳100多人同时做礼拜。

正面一尊十字架，大约有25米高，十字架顶是一排窗户，镶嵌着五颜六色的玻璃，晨早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将斑驳的光影投射到地面，煞是好看。最前面的两排座椅上也被投射到一些光点，使得被映到的市民显得特别虔诚。

十字架左前方是一张布道台，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牧师，身着黑色的牧师袍，衣领的白边在微光泛着虚光，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

正中是十几个小姑娘，正在一位修女的指挥下唱着圣诗《荣耀归主》，清丽婉转的歌声仿佛传递着神圣的力量，台下的人慢慢安静，跟着哼起来。

老布朗低下头，双手合拢顶着下巴，闭眼跟着唱，口中散发的酒味顿时被掩盖起来，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唱诗班的声音安静下来，阿尔弗雷德开始布道：

上帝的子民们，上次我们讲到所罗门王向上帝祈祷，上帝对所罗门王的行为十分满意，准备给予赏赐。便道：你要我赐你什么，你可以求。

所罗门答道：求你赐我智慧，可以判断你的民。于是上帝赐给所罗门极大的智慧，聪明和广大的心，如同海沙不可测量。所罗门的智慧超过东方人和埃及人的一切智慧。他的智慧胜过别人。他的名声传扬在四围的列国。天下列王听见所罗门的智慧就都差人来听他的智慧话。”

上帝对所罗门说：“你所没有求的，我也赐给你，就是富足，尊荣。你若效法你父亲大卫，遵行我的道，谨守我的律例，诫命，我必使你长寿。”

于是所罗门成为伟大的君主，聪明、健康、长寿。作为上帝的子民，要遵从上帝的指引，遵守的上帝的律例、诫命，就一定能如所罗门王一样聪明长寿。

阿门。

阿门。现场的人跟着一起在胸口划起十字架，唱诗班又唱起赞美诗。

人群慢慢散去，陈东让开一角，赖在最后才走。

“这位朋友是第一次来本教堂吧。”

一听阿尔弗雷德牧师的口音，就知道他在牛津呆过，口音里带着浓浓的牛津腔。

“是的，神父，这是我第一次来到教堂。”

一想到给自己差不多大的人叫father（西方对神父（prist）通常叫father），陈东心里别提多别扭。

“我来自神秘的东方，本想到牛津求学，但因一些变故滞留本地。今天听了您的布道，使我茅塞顿开。”

阿尔弗雷德牧师明显是个热心人，他老早就注意到人群中的陈东，毕竟东方面孔还是少见。听说他想去牛津求学，顿时有他乡遇故的感觉。

基督教从欧洲传来，对英伦三岛的影响深远。基督教在英国的地位，颇与佛教在地位类似。虽然是外来宗教，但墙外开花墙内香，深得朝野的喜爱。

从公元五世纪开始，来自德国北部的盎格鲁、撒克逊人被英国本土文明同化后，遭到来自芬兰等北欧海盗的侵袭，百姓民生多艰。这时，基督教从欧洲大陆传来，老百姓顿时得到了精神鸦片，信得十分虔诚。

像梁武帝舍身捐佛的事，英国的国王没少干，好几个国王不仅把身家捐给教会，甚至放弃国王身份到罗马出家。

由于欧洲才是文明的中心、基督的圣地，所以当时英国的牧师要是没到欧洲学习过，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神的仆人。

由于英法交恶，罗马教会对英国教会也有些看法，法国把所有到法国留学的英国牧师全驱逐了，这些被驱逐的牧师没有办法，就在牛津郡找了几个小房子互相交流对神学的见解，慢慢就形成后来闻名于世的牛津大学。

阿尔弗雷德对自己被派来罗瑟尔码头教区本就不满。怎么说他也是到牛津进修过神学的人。

欧洲佬把牛津的神学研究当作野路子，狗肉上不得正席，从不待见，但对于英国教会来说，牛津却是顶级学府，正可发扬光大，未来取代罗马成为教会中心亦未可知。

特别近来，数理与科研正逐步成为牛津的新玩意，颇领风气之先。

这个教区居民虽然不少，但多数是商人、船东、水手、妓女、酒鬼、搬运工、洗衣工等下里巴人，身上臭轰轰的。一个个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到教堂做礼拜有时也就是做个样子，教堂的条件非常有限，经费捉襟见肘。

阿尔弗雷德知道自己的事，谁让他资历浅，后台又不硬呢？有个舞台总比没有舞台强。

“陈，你要到牛津是正确的选择，你们东方也对基督教感兴趣吗？我怎么听说你们的宗教是佛教，伊斯兰教。”

“在我所生长的国家，曾经有一个伟大的人物叫玄奘，是他于1000多年前到印度求学，把佛教经典请到中土，光大了佛门。”

“我从小敬仰主，一直想沐浴主的荣光。我人生最大的梦想就是到英国求学，把“基督的仁爱”传到遥远的东方。”

“刚才听了您的讲解，主的神圣如此不可思议，主的荣耀无量无边。更坚定我投身主的怀抱的信念。就不知道主会不会接纳我。”

阿尔弗雷德眼中闪着泪光，声音中带着哽咽，完全忽略了基督教的重心在罗马，他们自己都是罗马的弃民的事实。

“主说：你若信仰，我必给予。主的荣耀必将遍布寰宇八方。”

“北美的印地安人可不这么想，非洲的黑人也不这么想。”陈东心中腹诽，却赶紧低下头，双手合什，依东方的礼节行了一礼。

“多谢神父，愿您弘扬主的福音。还请您多多指教。”

两人坐在教堂的后排，拉拉杂杂讲了许久，陈东接受神父的邀请，经常到教堂听讲，协助做一些服务，接受神父的辅导；神父把他介绍给教会的其他人，到时把他在牛津的老师推荐给他。

不过他没告诉陈东，在牛津听课，是按节付费的，费用不便宜，他的老师收费尤其高。

总算找到组织，打入敌人内部。陈东算是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