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区又迎来了新一轮的拆迁改造，这次动到了核心区域，曾经最好的几个厂子。这里曾是这座城市的重要记忆和过往的骄傲，在时代的变迁中，几代人在这里燃烧了的青春。

城市的扩张造就这里成了优质区位，开发商趋之若鹜。

随着其它个厂子外迁的外迁，倒闭的倒闭，腾出了大量的可开发用地，外围早就高楼林立，只有自行车厂、剪刀厂、轨枕厂三家工厂生活区为核心区域一直没有拆迁改造。

今年，轨枕厂的旧厂房被政府改造成了产业园区，原来的厂房并没有被拆除，而是重新做了工业风格的装修改造，那些记录当年峥嵘岁月的水塔、烟囱、高空滑道也都依然耸立着。改造后这种工业风格的文化产业园区成了城市的新宠，创意店铺、画廊林立，文创、影视企业也纷纷入驻，还有各种创意菜和私房菜餐厅，本来已经荒废的轨枕厂生产区改造后游人如织。还吸引了很多街拍和婚纱摄影的人们。相比这里，韩憧最喜欢的厂区最佳摄影背景还是他们厂的五车间，但是应该只有他这么认为。

这次新的拆迁的范围是轨枕厂的生活区，之前早有传闻多年，没拆的原因就是轨枕厂生活区在厂区的核心，其中有大量的厂里的自建住宅，相对比较新，之前有有多家开发商看上了这个地块，了解情况后就没有了下文。

生活区的棚户改造其实是一件很棘手的事，厂区居民对生活区比较眷恋，只要居住环境还过得去都不愿意搬迁，这里在厂区算是比较新的片区，住在这里的居民一直很有优越感。遇上外来的类似拆迁这种事，厂区人比较齐心，开发商很难分别渗透。

之前轨枕厂生产区拆迁的时候有过冲突，过了约定期限赔偿款一直未付厂里账上，拆迁工作已经在进行中了，多次催付无果，最后厂里让某车间的能工巧匠做了好多球型爆胎钉，趁着晚上施工的时候扔到拆迁现场，结果拆迁的挖掘施工车辆集体爆胎，导致工期一拖再拖，导致最后拆迁工程不得不停工，乖乖的把钱付了。

剪刀厂西里住宅开发因为开发商施工扰民，也跟附近居民有过冲突，开发商赶工经常夜里施工，厂区居民就去投诉，结果开发商方面态度不好，以已经付过噪音费为由不予理会，一天晚上又在施工的时候，对面居民楼上有人开骂，开发拆迁指挥部里有几个人出来回骂，这下惹怒了正在院子里下棋打牌的几个老工人，借了传达室的扩音器在家属院里喊人下楼去开发商拆迁施工指挥部去兴师问罪，厂区的人心气，老老少少去了上百口子人，直接把被拆迁指挥部砸了。

经过几轮交锋，开发商对厂区的地块虽然一直觊觎，但是行动慎之又慎，这一次轨枕厂生活区拆迁是借助市里棚户区改造项目要求，跟厂里谈妥了方案，不光是在新厂址的建设中给予一定的支持，原有的轨枕厂生活区居民建回迁房就地安置。

这次拆迁改造，韩憧他们自行车厂一小部分的生活配套也受影响，原本属于自行车厂地界的农贸市场和大浴池都要拆掉。这也成了整个厂子最近大家都在讨论的热点事件。

新的生活便利市场已经开建了，由原来的拱棚改成了二层的全封闭市场，更加整洁卫生。大浴池一直开着，来这里洗澡的人早就寥寥无几，是厂里劳动服务公司的常年亏损单位。自打定下来要拆那天起，生意又突然红火起来了，厂里的职工和家属纷纷约着来在泡个热水澡，搓个背，留一份最后的念想。

韩憧约好向辉，周末也要带着均平最后去大浴池泡个澡。

周六一早韩憧就到了均平家，叫上了均平然后给向辉打电话，向辉周五晚上加班回家很晚，还没起床，他们两个就先行去了大浴池。

去公共浴池洗澡讲究赶早不赶晚，因为越早池水越干净，人多的时候浴池的师傅会在下午换一次水，人不多可能一池水洗一天。

大浴池居然还没涨价还是每位四块钱一张票。左右分别是男女部，进去后还是熟悉的老样子，正中间是分别水温不同的两个大池子，从上到下都是洁白的瓷砖铺满，围绕池子的一圈是靠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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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淋浴。

他们来的早，人还不多，韩憧和均平两个人锁好衣服下到池子里坐下，浴池内外都有一圈的台阶，既方便从外面下到池内，又能作为坐在池子里的长凳，坐下来微烫的水刚好没到脖子很是舒服。

韩憧小时候天天都想像大人一样这么坐着泡，只是那时身高不够，坐不下来，开始是扶着池子边站着，踩着大人们坐的台阶，台阶下面水对于小朋友来说有点深，等再大一些了可以满池子泡着玩了。没能等到大人们一样坐着泡澡，大浴池就没在来过了，这次的感觉真好。

韩憧跟均平讲着这些过往，均平一直点头。过了八点，陆续有人进来，这时候均平看到了向辉，两个人一起叫他过来，下到池子里，向辉第一句话就说：“好舒服啊！你们都忘了这洗澡水的味道了吧。”

一句话大家都乐了，基本上厂区的孩子小时候都意外掉到过池子里，大人泡澡一般都会把太小的小朋友放到浴池边的边台上，白瓷砖遇水会比较滑，再加上边台上还粘上香皂、洗发水之类的，就会更滑，孩子经常坐着坐着不小心就出溜滑到浴池里，被大人捞起来的时候早已经呛了几口。细数一下，韩憧、向辉、庭乐、均平和赵永他们五个都掉进去过，向辉和赵永还小的时候被妈妈带着去女部，还在女浴池掉下过。向辉开了这个话题，大家开怀大笑，均平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韩憧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想起来这些往事，这个感觉真好，可惜这个能帮他们找到快乐回忆的地方就要没有了。

泡了一阵子，向辉去淋浴哪里洗头去了。均平突然把自己滑进了浴池，韩憧吓了一跳，一把把他拉了出来。

“没事吧！”

“我故意的，我能憋气。”

说完深吸一口气又潜了下去。大概过了快一分钟了还没上来，韩憧又把他拉了上来。

“水脏，咱不潜了啊！”

“嘘！我在水里能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说完又潜进池子里。又过了一分钟左右，韩憧还是没忍住把他拉了出来。均平生气了，对着韩憧说：“你别再拉我了，我就要找到她了！”

韩憧想应该是他之前总提的那个外星女人。说完均平又潜了进去，刚下去不久，水里泛起一些水泡，不好！韩憧赶紧伸手去拉他，一只手没有拉动，换两只手环抱把他抱出了水面，均平已经不省人事，嘴唇发紫。浴池里的其他人看到，几个人一起把均平抬出池子，让他平躺在边台上。向辉看见了赶快跑过来，有个老师傅开始掐均平的人中，韩憧也开始摁压他的胸腔，用力摁了几下均平醒了。看到这么多人围着他也吓了一跳，刚才发生了什么他好像也忘记了。

韩憧和向辉决定带他再去厂区医院看一下，医生听了发生的情况，简单的做了检查，看均平状态还好，给出的结论就是长时间憋气压迫胸腔，胸内压上升，同时静脉血流回心脏受阻、血压大幅下降，导致了短暂昏厥。

医生最后告诉均平，如果喜欢潜可以到泳池里面潜不要再在热水里潜会有危险。出了诊室，韩憧让向辉带着均平出去等他，自己又回到诊室跟医生说了均平的情况，问他是不是不应该让均平接触水了。医生回答说像均平这样的情况，游泳其实会对药物治疗有一定的辅助治疗的效用，只要他喜水不怕水，且要会游泳，就可以多陪他游游泳。

把韩憧和均平送回厂里后，向辉就又回公司加班了，韩憧把均平送回了家，韩憧把泳池发生的事情跟均平的妈妈轻描淡写的说了一下，本来是不想说的，厂区发生的事，瞬间就能传遍全厂，肯定瞒不住。均平的妈妈刚开始吓一跳，上下左右看均平什么事都没有，最后还是逼着他喝了两支藿香正气水，这是家长们常用的方式，每个从浴池里捞出来的孩子都会被要求喝上两支。

回到房间均平把房门反锁，悄悄的跟韩憧说：“我今天找到那个女人了！”

“老给你发密电码的那个？”

“嗯，她刚要告诉我一个秘密，结果我们就被一群坏人给包围了，就要抓住我们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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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女人摁了一个按钮，然后我们在的房间就爆炸了，我被你救了出来。”

“你看清她长什么样子了吗？”韩憧有点好奇。

“我认识她，但是看不清长什么样，差点被她炸死。”

“那你以后尽量离她远点儿，千万别再去找她了，躲远点，听见了吗。”

“好吧，我尽量躲开她。”

虽然知道这些都是均平的幻觉，韩憧还是会耐心的跟他交流，并且会为他保守秘密。这也是均平什么事会都会跟他说的原因。

厂子里每个人都是一个小喇叭，什么可以闲扯淡、嚼舌头事情都能瞬间传开，均平在浴池里昏过去的事也不例外。周一上班，他跟着师傅去车间发放秋季劳保用品，发了一半肚子有点不舒服就去了卫生间。不一会车间的几个师傅也进来解手，在厕所里议论起来。

“今天来发东西的这个小伙子就是差点在浴池里淹死的那个傻子吧？”“就是他。老尚家的小子。”

“看上去是有点傻不拉几的！”

这些话均平在里面听了个正着，出来就跟那几个车间工人扭打在了一起，其他人看到了纷纷过来劝架，好容易把均平拉开了。均平的气没消，把原本要发的那些毛巾、手套、肥皂、香皂什么的从电瓶车上扔下来洒了一地。刘阿姨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就批评了他几句，结果均平扭头跑掉了，自己跑到了厂东门主路上，车流中又开始追着车跑。还好是中午主路上车并不多，刘阿姨赶快找到厂里保卫科，保卫科的几个同事开车在主路上把他拦着接了回来，万幸没发生危险。

这件事厂里也很重视，做了全厂通报。后来那几个惹事儿的工人也向均平的父母表示了歉意，实在是无意惹出来的麻烦。

厂区有着一种特殊的生产车间文化，真实、直接、低俗。车间的工人基本上都是师徒制的传帮带，每个机组都是一个小的师门，在这种人际关系系统之中，无论是领导还是普通工人，师傅还是徒弟，真实、直接是大家的沟通法则，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车间里的很多工人基本上在厂区都已经是生活了两代人，甚至是第三代，彼此工作生活都存在各种交集。每个人包括每个人背后的家庭，互相之间基本上没有隐私。彼此之间都是几乎透明。

最初建厂的时候，车间设备陈旧，工作都是靠工人繁重的劳动，人力作为主要生产力，繁重枯燥的工作间隙大家需要一些调剂，靠着一些低俗的玩笑化解疲劳。韩憧亲眼见过一帮车间阿姨扒掉了一个叔叔的裤子，因为他口头调戏了其中的一个阿姨。

其实这种低俗也是有底线的，一般都是男人动口，女人动手。虽然现在生产设备已经更新过几轮了，工作也不会再像之前那么繁重了，但是这种车间文化还一直在流传。

韩憧能理解车间里的工人那种口无遮拦，相信他们并不是故意的要伤害均平，而是习惯性的无意戏谑。向辉则认为均平受了欺负，扬言要去收拾那几个工人，韩憧一番劝阻，厂里已经对那几个工人做了通报处理，向辉再去惹出事来说不定均平就没办法在工会待着了。

向辉认为均平无论是跑到马路上追车，还是在泳池里把自己憋到昏厥，这样都是有生命危险的事情，为了不让不让他受到刺激，干脆就别上班了。均平的父母很清楚即便是不受刺激，均平也会有些出乎寻常的举动和行为，再说了也不可能轮流陪着他在家待着，权衡之后还是让他接着上班。

韩憧想到了上次急诊那个医生说的话，均平比较喜欢玩水，干脆带他去学游泳，韩憧、向辉和均平的父母商量了一下，每天下班之后，有时间的就带他去厂区的游泳馆学习游泳，没想到均平学的还挺快，先是学会了蛙泳，又接着学了自由泳和仰泳，从此之后，游泳成了他最大的爱好。

上次溺水事件以后，他也不再敢往水里潜了，下班后家人带着他去游泳馆，韩憧和向辉偶尔的也能换个班儿，游了一段是哪后，均平情绪稳定了一些，他跟韩憧讲那些离奇的梦也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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