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大吼一声，他此时的怒相与他一身儒雅的外貌形成了极大的反差。而在他的对面，一个比卞和大不了多少，或者说相差无几的少年人也不甘示弱：

“爹！你不懂！我喜欢她！”

“你那是喜欢吗！？你那是被色相迷丢了神智！”

卞和在远处，从那少女的美色中缓过神来，尴尬的看着这一幕。一旁的周怀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便上前拦在二人中央。

“爹，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他！逆子！”

“兄长！”

少年不服，挺胸而出，挡在马车前。他一指身后马车，并理智气壮的喊道：

“我看这姑娘孤身在野外，便收留她，有错吗！?”

“我收留她，人家姑娘想要许身于我，不合理吗！？”

“是他一介腐儒！出来不由分说就指责我！”

“！？逆子！”

两人又叫骂起来，卞和默默的看着，他看着那个姑娘。总觉得那个姑娘总朝着自己笑……笑得自己心一抖一抖的。反观那个一直为姑娘辩护的少年人，却从未被姑娘看一眼……

总觉得哪里说不上来，有一种不好的直觉，却捉不住。

“腐儒！一介腐儒！”

“周怀远！你放肆！”

周怀生突然爆发，将不断指手画脚的周怀远喝住。周怀远怔住，全然不懂自己为何被呵斥。

“兄长，你……”

“他是你父亲，你岂能如此大逆不道！……”

周怀生说的句句在理，而且，在有客人的情况下，周怀远如此闹腾，不仅是坏了自己颜面，也是扫了周家的脸。

这让周怀生觉得很不舒服，周怀远也不是个脸皮厚的，被这一喝喝出了火气，不愿再停留。

“好，好，好！大不了，这周府，我不呆了！”

撂下狠话，周怀远转身亲自拉起马车，不顾一众下人的错愕，咬着牙将马车拖走。周怀生的父亲、周远见此气不打一处来：

“走！走吧！回王家去！周府容不下你！”

周远想到周怀远的母亲，想到那个女人，一些屈辱的往事涌上心头，气的胡子直抖。卞和旁观，一直看着那姑娘坐在马车内惬意的摇晃着腿全然不顾外面风景，消失在小巷尽头，这段小插曲才告一段落。

周怀生目送周怀远远去，才安慰起老父亲。两人窃窃私语也不知说了些什么，话说周怀远不愧是当朝首辅，经历了此等家门不幸，也能在极快的时间内收敛起情绪。

“一些琐事，让仙长见笑了。”

“无妨，无妨。”

三人随即进了待客的屋子，下人送上茶水后，周远屏退下人，三人攀谈起来。

周远是个健谈的，且不嫌弃卞和是个孩子。这似乎与卞和是个修仙者有关，因为周远谈起的大多是卞和在山上的日子。

谈到修仙，周远忍不住感慨起自家先祖的光辉往事。

“唉，想当年，我周家也是修仙世家。”

“可惜没能留下一个半个阵法，无法聚集灵气，三两代后便没落。”

“轮到我时，家境贫穷。发妻生下了怀生便走了，后来无奈被迫娶了个王家女。”

“这王家女……空有富贵，却无良淑。”

念此，周远忍不住长叹。周怀生也跟着叹气，卞和依旧尴尬，这父子俩好像都过于健谈了一点，怎么什么家中丑事都往外说。

感觉总在坑自己。

“唉，难得遇见道长这等不问世俗之人，一时多言。”

“啊哈哈哈哈，无妨，无妨……”

此时，屋外却站了一个圆脸刻薄相的女人。女人身着华贵，气势汹汹，刚想进去，却被家丁拦下。

“夫人？夫人留步！”

“让开！”

妇人不由分说一把推开家丁闯了进去，一进去便看到了低声叹气的周氏父子，还有一脸尴尬的卞和。

一看到周远那张老脸上追思和懊恼的神情，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一猜便知，这老东西一定是又想他那早亡的不知哪个乡下娶来的村妇了。

“周远！你又训斥远儿了！”

妇人怒指周远，周远收起追思，换上一副不悦的神情。

“因为他沉迷女色！而且我有贵客在此！”

话中之意，指向了卞和。卞和猝不及防，怎么都么想到话题一转到了自己身上。可是周远说的没错，自己也确实算得上是……贵客。

可是这女人的眼神，那恶毒的模样，让自己不寒而栗。女人，好可怕。

“下去！”

“我话没问完呢，回我话！”

“我是一家之主！下去！”

周远拍案，妇人说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不好再穷追猛打，否则容易败坏自己的名声。但是，在场的还有一个人。

“周远你给我等着！”

恶狠狠的看了眼卞和后，甩头离去。

而就在此时，在卞和的身后，周怀生的嘴角，勾起了一抹难以察觉的笑。

后院，周怀远的房间。

周怀远气愤的在房间内走来走去，气的是刚刚自己的爹和兄长对自己的一通呵斥。屋内，九儿背朝外躺在周怀远的床上，玩弄着周怀远给她买来的物件。

“我不过救下了九儿姑娘，他们就如此训斥我！”

“还在外人面前，让我那般下不来台面！”

想至此，周怀远砰的一声将拳砸在了桌子上。

“恨啊！”

砰的一声，屋内声震。一旁的床上，九儿也浑身一震。她把玩物件的动作停了下来，不一会儿，竟开始小声的唉声叹气。随后，继续把玩起物件，只是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九儿姑娘？”

周怀远发觉不对劲，靠近了床铺。九儿婀娜多姿、喷薄待发的身姿让他一时看直了眼，不敢靠近。但听到佳人愈发低落的情绪后，周怀远抱着那么一丝歉意，慢慢的坐在了床沿上。

但刚一坐下，九儿便翻身滚开，这让周怀远没能与九儿近距离接触，一时落寞。

“我，我……唉……”

九儿蜷缩在床角，欲言又止、声声慢慢。扭捏的玉手将手中物件拧成了麻花，看的周怀远心中止不住的着急。

“你怎么了？你说啊九儿姑娘。”

“我……我……”

九儿欲说又止，周怀远几次想上前握住九儿的柔肩，但又怕惊着她。终于，九儿终于说出了“实情”：“我本是个孤儿，幸得公子可怜。”

“公子大善，我本想以身相许。”

“奈何……我骗了公子。”

说着，九儿竟哭起来，声声吊人心弦。周怀远看了着急，便决定直接上手安慰她。

可九儿却在此时坐了起来，一袭长发解下遮腰，捏着床帘纱布，抽泣着缓缓回首：

“其实，奴家本是……”

只见九儿身上发生了变化，一对狐耳从天灵冒出，瞳孔收缩点缀上琥珀之色。身后钻出一只尾巴，摇晃着拂在周怀远的胸口上：

“一只狐妖……”

一番拉扯后。。。

“别说了！”

砰的一声，周怀远一拳锤在桌案上。在他身边，九儿眼中含泪，悔恨不已。

“我意已决！”

“可是，人妖殊途……”

“休要胡言！”

周怀生打断九儿的话，拍着胸脯在九儿那含泪的眼中承诺到：

“人妖殊途只不过是一群腐儒妄谈罢了，”

“我们去那深山老林独居，量那世人也找不到我等。”

“远只求九儿姑娘，得了我这有心人的血、容颜不老后，能与我终身不弃。”

“公子，公子你……唉……罢了，罢了吧……”

周怀远兴奋，只当九儿同意。说着，转身就走。

“姑娘且等，我这就去收拾！”

“等我！……”

周怀远的声音渐渐远去，九儿看着这傻孩子走远了，也变脸似的收起哭丧柔弱脸，轻轻擦去眼角的泪花。

“活傻子一个，”

九儿如此评价道，但想到傻子，就想到了另一个傻子。

“出门也不带我，还要我自己跟来……傻瓜！”

想到那个傻瓜，直接将自己丢在山上，九儿就一阵好气。

不过好在啊，自己追上来了。

可是难得来人间一趟，还像山上一样一路被投喂过去，该多无聊。

哗啦

一整件衣物，滑落到了地上。

此时屋外，传来了老管家的问声。

“二公子，老爷让我弄个夜宵，您要吗？”

老管家白天刚将二公子从夫人娘家接来，正想休息呢，就被老爷喊起。他到周怀远房前，问了一会儿，却没听到声音。于是他找了个门缝，看进去。

但就是那一眼，看到了九儿。

这不是……白天和公子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吗……

老管家一时看呆了，九儿的身上，粉红色的毛发缓缓攀上身躯，她勾唇一笑，露出了嘴角的獠牙。

“天下总有那么几个……认不清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