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地已是深夜，天空纷纷扬扬的飘落着雪花，大地早已被冰雪覆盖裹上一层银白，星星点点的篝火在这夜里伴着寒风忽明忽暗。

一处帐篷之内刚刚议事之后的狐隗回到家里，与长老们的争执令人心力交瘁疲惫异常。

妻子赵姬过来帮他卸下披风与外衣拿到帐篷之外将雪花抖落干净，赵姬回头看着坐在火堆旁神色略显暗淡只是盯着火焰若有所思的狐隗，从火架取下陶壶到了碗碗热水递给他。

狐隗接过热水放在嘴边刚要饮用，却闻到一种奇特的“清新味道”，他放下手这才注意到碗里漂浮着几枚墨色的梗和叶子。

“这是什么”？

赵姬笑道：这是赵仲他们之前“护送”过来的那批人中的一个老伯，为了感谢我们愿意收留他们而特意赠送的，叫做“苦梗”。他说这东西是谷道的商队从褒国带回来的，虽然味道苦涩，是他们这些喝不起酒的贫苦人才会喝的东西，但却能够“提神解郁”。为躲避战乱逃难到这里，身边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希望通过这些“东西”能够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

狐隗又重新端起热水放在嘴边轻轻抿了一口，果然入口就是一股淡淡的苦涩，继而是一种莫名的“清爽”的感觉。或许是“苦梗的功效”，或许是新奇的味觉的刺激，狐隗的心绪确实为之一振。

看着丈夫的“阴郁脸色”逐渐变得红润，赵姬接着问道：“决定了吗”？

嗯，“决定了”！

究竟是战还是退？

“战斗”！

赵姬忧虑道：“有苏一族”与“令狐一族”同意吗？

狐隗长叹一口气：令狐氏与我族关系甚好，从中得利也最多，说服他们不是难事。至于有苏氏确是一直反对，但是令狐氏被说服后他们也只能同意。

赵姬疑惑的问道：我们离周室甚是辽远，偏居在这群山峡谷之中，他们为什么要无故攻打我们呢？

会不会是那些“货物”被帝国发觉了？

狐隗答道：听说这次是“晋候”请求天子出兵，统军前来的可能是帝国的“青阳”！

这些年帝国为了维护“解池”的安全，在河东之地屡次征伐。

除了山南的“条戎”因首阳山阻隔无法深入以外，其他部族被尽数屠戮驱逐。

随着河曲之地的势力被涤荡一空，本来弱小的晋室靠着帝国的战争余利也逐渐壮大起来。

我们狐氏世居汾河之间，自从帝国夺取天下，我们就一直被迫向北迁徙，霍地的“太山”本来是我们祭祀先祖的地方，只因为土地肥沃也被晋室利用帝国清剿河东之利乘机夺取了。

本想离开汾水附近的肥沃土地，躲藏在这深山环绕的蒲地就可以“消灾解难”了，但现实却是残酷的，妖魔横行，环境恶劣倒是其次，关键是没有足够的土地养活族众。

即便有赵仲他们从宗周“运送”过来的粮食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再加上路途遥远困难重重，不仅要躲避帝国的监察，沿途的“妖兽”和“翟人”也十分危险，每年往来的次数有限，不能解决根本的问题，所以一部分族人回到了更北方的汾水附近。

记得那是“雪华”快要出生的时候，赵仲从宗周带来了一批“人族”，他们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有些是被战争摧毁了家园无家可归，有些是不堪贵族们的苛刻徭役而逃跑的农人。本来我是不打算接受的，部族里边的粮食本来就十分紧张，再养活这些“多余的人口”实在是十分困扰。但赵仲让我一定要留下这些人，而且以后像这样的“货物”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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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继续运送过来。

说实话我当时气坏了，如果我们不是“同族世交”，我一定会骂他是“疯子”！

在赵仲的一直坚持下，我无法拒绝，但是问他为什么突然运送“人口”的原因他却避而不答，在我的一再追问下他只说有“贵人”指点，具体是谁他不能说，也不敢说。

这些人族身体孱弱，不能适应山区的生活，被安排在千亩以北的谷地，哪里有土地能让他们耕种。

随着往来的次数增加，这些“逃民”的数量也逐渐增加，其中不仅有逃农，还出现了工匠，商人，会纺织的妇女。短短几年的时间他们就沿着汾水向北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村庄。

为了感谢我们帮助他们和“赐予”他们的土地，让他们免受战争徭役，能够在帝国之外寻找到一片能够安身立命之所，他们愿意每年每家拿出一部分“收获”作为能够让他们在这里一直生存下去的交换。

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年，但是我们的族人和他们杂居在一起已是获益良多！

“人族”教会了我们如何更有效的垦殖，用制作的工具交换我们往常多余的皮毛和山货，我们则保护他们免受妖兽侵袭，为他们的商队提供保护和向导。

如今部族的规模早已今非昔比，两族之间互相通婚更是习以为常，维持如此庞大的人口需要这些“人族”提供的工具粮食和商贸货物。

我们早已是“彼此依存”不能分割的存在了啊！放弃“他们”就等于放弃我们自己，所以这一战不论是何种原因，保护“人族”也是就是保护我们自己！

那么赵仲那边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吗？赵姬问道。

狐隗叹口气说道：“没有”，上次见面他告诉我，渭西的犬戎最近蠢蠢欲动，今年冬天可能要爆发战争！

按照以往的经验，下个月就是我们两族一起去往“太山”祭祀的时间了，这个时候还没有到，说明赵仲的话应验了，他们可能正在在进行着惨烈的战争！

赵姬担忧的说道：我们的精锐战士都奉命驻扎在“离石塞”牵制“严允”不能调动，其他的战士也是各有各的任务，已经派出去护卫商队的战士起码要半年才能回来，进山清剿妖兽的战士虽然可以在大战之前召回，但是数量不会太多，剩下的老幼根本就不能作战！

看着妻子担忧的神色，狐隗淡淡的回道：“我知道”！

“这些战士我都不打算召集”！

赵姬焦急追问：可是没有战士要如何作战？

"我和长老们已经决定只征召年老体弱者参加这次战斗！

看着赵姬震惊的神色狐隗接着说道：帝国的军队装备精良，又有“四祝”率领，就算是集合我们全族的力量也难以抗衡，而这场战斗不可避免，年轻的孩子是未来的希望，只能牺牲掉那些年老体弱者。

“希望死亡能够消除周室军队的暴虐”，如若不然，在夏收之前“老人的死亡”至少能够减少一部分的粮食消耗，给年幼的族人留下更多的生存空间。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生命的分量。

"新的生命的延续，代价则是旧生命的消亡！

“这是去送死啊”赵姬叹道。

那么由谁带队呢？随着这句提问，空气逐渐“沉重”，只剩下火苗发出的突兀的“哔啵”声音。

看着沉默不语的丈夫，赵姬的本已失落的心情彻底“沉入谷底”，不由得脱口而出：

“为什么会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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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指派别人吗？族中比你聪明，比你能力更强的战士那么多，你是族长为什么要以身犯险！

我不要你去。。。。！

看着泪流满面逐渐狂乱的妻子，狐隗只是用力将她抱紧，待到只剩下赵姬小声啜泣的声音后说道：

生命是万物都渴求的存在，“蝼蚁尚且贪生，谁又会不惧怕死亡呢”！

征召的老人他们也有妻子儿孙，无论是谁被选中对于他们自己和家人来说都是一件痛苦的事情。

我们狐赵一族世代作为狐氏一族的首领而存在，作为族长，就是要在大家都遇到难以为继的苦难时“迎难而上”，只有这样才不负“首领”之名。

狐隗苦笑道：你还记得当初为什么会选择嫁给我吗？你告诉我“虽然我不如其他族人聪明有力，但是却具备他们身上不曾有的气概，总有一天会成为英雄的存在”！

现在证明“我的价值”的时刻到了！

赵姬痛哭道：我现在不仅是你的妻子了还是一名母亲，你也不单是我的丈夫，还是雪华的父亲。我宁愿你是一个普通人，远离“责任争端”。我什么都不在乎只想和你与雪华，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平安的生活下去。

狐隗轻轻抚着赵姬的背轻声说道：“此时此刻我又何尝不想作为一个普通人和雪华你们一起狩猎采集，过普通的生活”。

可如果我是那样的平凡的话，我们还能够走到一起吗？还会有这些温馨经历和我们的孩子吗？

“所以接下来无论是发生什么，是何种结果，我都已然接受”！

“所以，不要在再继续流泪了，因为这是我们的因果，也是我的宿命”！

或许是由于谈话声，亦或许是母亲的哭泣声，雪华在睡梦中被模糊的声音“唤醒”，先是摸索了一下胸前，发现最喜欢的“狐狸”不见了，这才睡意全消，抬眼才发现“它”挂在布幕之上。听到外庭的哭泣声音，她慢慢摸下床，外面虽然大雪纷飞帐篷之内却十分温暖，赤脚踩在皮毛编制的毛毯之上“悄无声息”，伸手掀开隔断的幕布，映入眼帘的是相拥的父母，哭泣声就是母亲发出的。

看着眼前这一幕，雪华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感到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来”，泪水不自觉的在眼眶打转，听声叫道：“父亲母亲”，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这么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赵姬赶忙拭干眼泪，招手把雪华唤到怀中，雪华夹在父母之间，抬头看着母亲哭红的双眼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母亲”是谁惹您生气了吗？

狐隗低头拭去雪华红红的眼睛中积蓄的泪水，然后抚摸着她的头温声说道：“是父亲不好，把你母亲惹哭了”。

感受着头顶的抚摸，宽大，粗糙而又熟悉的温暖感觉让她不安的心渐渐安定下来，看向父亲说道：“父亲坏，不许再欺负母亲”！

看着雪华虽然还泛着泪光却认真的眼神，狐隗柔声说道：“父亲答应你，再也不会惹你母亲伤心了”！

雪华看着父亲认真道：“父亲要说到做到，从今以后不许在欺负母亲，这是我们两个的约定”好吗？

看着雪华充满希冀的眼光，狐隗的眼眶逐渐湿润，但身为父亲的身份让他不能在妻子女儿面前流泪，他把妻子女儿一起用力抱紧，强忍着泪水同样认真的回答：

“我们的约定”！

暗沉的天空中仍是白雪纷飞，而点点的星火却早已悄无声息的熄灭无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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