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合同二字，边赛倏然怔住。

他回忆起那天，曾被天价违约金支配的恐惧。

合同中的文字陷阱无处不在，尤其是在文娱产业。边赛虽然对明星新闻不感兴趣，但也时不时从追星的朋友——李轶那里听来一些关于娱乐经纪公司的霸王条款。

边赛担心合约里有诈，即便他知道秦崀没有坏心眼，但这也不能证明秦崀的经纪人一定是好人。

人心况且隔着肚皮，他哪知道这个一脸精明相的女人会在葫芦里卖什么药。

“我已决定不再演戏，”边赛假意说道，“并且我对娱乐圈根本不感兴趣。”

“不需要你感兴趣，身体健康能干活就行。”郝厉的笑容里似乎藏着刀。

“身体……干活……你想让我干啥？！”边赛下意识双手交叉护胸。

郝厉不由讪笑道：“思想龌龊，你看一眼合同再说话。”

边赛这时才注意到，自己刚才看得太快，没把封面上的字眼看全。

那并非一份艺人经纪合作协议，而是艺人助理雇佣合约，并且甲方一栏上写着秦崀的名字！

“让我伺候他？没门！”

十万八千里的落差令边赛大为窝火。明明自己刚跟秦崀拍完戏，虽说达不到平起平坐的地位，但也不至于跌份到这种程度。

“‘伺候’这个词过于严重，艺人助理又不是仆人。”郝厉的语气柔和起来，眼神里透露出难以抗拒的真诚。

根据郝厉接下来的解释，拍完戏的秦崀将恢复较为频繁的商业活动，需要助手协调处理那些琐碎的小事，而她手头上尚有未完成的其它事情，由于分身乏术方才请边赛来帮忙。

边赛没法冲示弱的人发火，况且还是这样一位楚楚可怜的美人。

“为什么是我？”半晌，他终于憋出这个问题，“干杂活的助理应该不难找吧？”

“确实不难，但……”郝厉道出深层原因，“知道秦崀真实身份，且能帮他掩饰身份的助理难找。”

“你也……！”

“没错，整个娱乐圈仅有你我二人。”

边赛感觉自己被“那个秘密”绑架了。因为无意间撞破秦崀的真实身份，所以自己就有义务给他打下手？这是什么强盗逻辑！

谈判因边赛的沉默而陷入僵局，郝厉能从那张表情丰富的脸上读出他纠结的内心。

最终，郝厉留下一张名片和一句话后离开。

★☆

诚如郝厉所言，那份合同里确实没有违背良心的陷阱条款。而且仅需当四个月的助理，边赛便可收获一笔丰厚的报酬，比其之前面试的所有公司单位的待遇都高。

虽说自己不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人，但那笔金额的确极具诱惑力。

正当边赛权衡利弊的时候，有人突然叫住他，是辅导员李老师。

今天是大学的返校日，所有学生都需要回校报到。

“看起来心情不错，已经拿到offer了？”

差生最怕老师突然的关心，而作为“面试百分百失败”成就达成者的边赛，最怕听到这个问题。

“啊、嗯……”边赛含糊其辞，企图蒙混过关。

“是上次介绍给你的那家？”

“不……是。”

“到底是不是？”李老师打算刨根问底。

其实他比边赛大不了几岁，因为曾是同专业的学长，所以深知这行的不容易，对于遇到困难的学弟学妹也是抱着能帮则帮的态度。

边赛当然不可能当着热心辅导员的面，揭穿对方被所谓的“熟人”坑了，让自己的学生去面试一个早已被内定的职位。否则那份offer怎会落入未曾参与面试的第三人之手？

“总之我已拿到一份高薪合同。”比如艺人助理那一份。

“高薪？一个初入社会的大学生怎么会有高薪，你别是被人骗……”

“放心吧李老师，我是成年人了，能对自己负责！”边赛抓紧时机开溜，“李轶好像在叫我，我先走了老师再见！”

李老师的叫唤抓不住边赛远去的背影。

☆★

开班会前，同学们正叽叽喳喳畅聊寒假的见闻。当边赛踏进教室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他，并且爆发出更加吵闹的欢呼声。

“咱们班的大明星回来啦！！！”

一听就是李轶带头起的哄，但边赛有生以来第一次收获此等关注，也不禁嘚瑟起来。

班上的同学迅速将边赛团团围住，像极了粉丝见面会的失控场面。

“要签名要合影的这边排队啊，别挤着咱们大明星！”李轶竟在现场张罗起来，俨然一副经纪人的做派。

“边赛！”

在语笑喧阗的环境中，那个带着怒气的声音略显突兀。

边赛看向声音出处，是他逃不出的五指山。

“你来我办公室一趟。”李老师非常严肃地说道。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像学校这种一传十十传百的地方。

教育学院的辅导员李老师，刚听说自己带的学生中有人去演戏的时候，无论如何都联想不到边赛的名字。首先是因为其沉默的性格，其次是因为其并不出众的长相。

李老师担心这孩子被骗子骗了，尤其在听到对方提及“高薪”这个可疑词汇之后。

所以，当李老师苦口婆心劝诫时，边赛不得不讲出实情。

“所以说老师你误会了，”边赛从背包里拿出郝厉给的合同，“不信你自己看。”

李老师大致翻阅那份合约，看上去确实没有问题。但是……

“你真打算签了？”李老师认真问道。

“反正四个月，先试试看吧。”

李老师微微一叹，将合同还给边赛。

“只要你想好了，老师不会干涉你的选择。就像你说的，你是成年人，能对自己负责。”

从辅导员的办公室出来后，边赛手中的合同似乎变得更重。

其实，他明白李老师的言外之意。寒窗苦读十余年，今朝却要靠卖苦力换钱，而且还是在风云瞬息万变的娱乐圈。

若要问他是否想好，边赛只能用嘴硬来掩盖内心的忐忑。

毕竟，他现在也没有其它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