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那间山神祠？”

梁天舒将马车停在路中间，遥望着远处的岔道口。

孤零零的一间石祠紧临着岔口，三面环山，周围郁木葱葱，宁静幽远，夜幕下暗影重重，仿佛里面藏着无数的凶险。

“今晚在此落脚？”没有听到回音，梁天舒扭头看着马车厢里的赵贤满再问。

车厢里一片昏暗。

赵贤满躺在里面，黝黑的皮肤仿佛与夜色化为一体，看不清其脸面，只余下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

听到梁天舒征询他的意见，他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眼眸子在黑暗中流动，斜斜地打量了梁天舒一眼，冷冷而道：

“内心有祟，有意拖延吾等两刻时辰，可谓用心良苦，吾等又岂能不如了他之所愿？”

赵贤满咬文嚼字，吐出来的话更冷。

只是梁天舒听见之后登时喜笑颜开，乐的合不拢嘴：“好勒！”

拐入岔道，到了祠前，下了车。

梁天舒拿出清水和豆料喂养马匹，为骏马擦汗，然后把它牵到了偏室里。

赵贤满摇摇晃晃地从车厢里钻出来，手里抓着长剑，昏昏沉沉地吹了好一阵风，这才精神抖擞的拿着水囊前去寻找水源。

过后，师兄弟俩在祠内的天井下生火，点燃了拣回来的枯枝，两人各据一方，围着火堆进食。

干粮是熟面饼子，除了硬了还是硬。

梁天舒一边用力的啃着干粮一边看着祠里的神像，嘴里犹如嚼蜡，干脆扔下干粮，躺到了墙角下的草垛上休息。

“啊……”

他张大嘴巴伸了一个懒腰，叼了一根干草咬在嘴里，无聊看着头顶上的星空，接着又看看祠里面目狰狞的山神雕像。

只是看了许久，他也猜不出这山神祠里供奉的是何方神圣，非女娲，不是皇天后土等知名大神，想来想去只能将他归入为一些未入流山神野怪之中。

他微微笑道：“落日时分，原野古道，衣着华丽之主仆在古树下抚琴煮茶，呵呵……，今夜此处或遍地鲜血、血流成河；亦可能平安无事，一宿无异……”

他摇头晃脑，满脸笑容，眼神里充满了期待，两眼亮晶晶地打量着祠里的山神像以及篝火前的赵贤满，仿佛在期待些什么。

赵贤满身高九尺，黑色的肌肤和清冷的面孔带着英气与不羁，看上去让他显得比实际年龄成熟许多，只是他的面孔上还残留着几分青涩和婴儿肥。

他穿着一身黑。

头顶上是二十几公分的黑色木冠，脚底下踩着黑色布履，身上套着的是黑红相间的深衣与布袍，除了衣襟口的些许针绣和红布，通体皆黑。人黑衣裳黑，连剑鞘都是用黑漆涂过，精心的画着许多精美的图案。

他如此装扮，平时面相严谨，只时此时坐于篝火前，他却捋起袖子捧着干粮奋力的嘶咬，形象全无，屑末不停地从其唇角掉落。

“嚓嚓嚓，嚓……”

他用力的咀嚼。

碎屑不停的落下，沾着他的下巴，下巴上的毫毛在火光下纤毫毕现，面孔中带着红晕，黑中发亮。

“……”

梁天舒讨了个无趣，见赵贤满不答话，心里的兴致登时少了大半。

没有了兴致，困意袭来，他微蜷身子，背过脸，把刚刚脱下来的外袍盖在脸上，蒙住头脸对着赵贤满说道：

“某乏了，先睡上两个时辰，你值守上半夜，某值下半夜。”

他缓缓闭上双眼，气息渐渐变得悠长。

嚓嚓嚓，嚓嚓嚓……”赵贤满充耳未闻，对付着手里的干粮。

粗糙的干粮被他吃完，只余一些下巴上和衣裳上的残留，这才意犹未尽的站了起来，拍拍身子，整理仪容，然后举着火把细细的观察祠里和周围环境。

夜，渐渐地深沉。

一更，二更，三更，渐渐迎来了黎明最后的黑暗。

不知何时周围泛起了白雾，灰白色的雾气从祠外面开始，渐渐地蔓延到了到祠内，越来越盛。

灰雾淹没了篝火，淹没了梁天舒打坐的身影；也淹没了墙角下的干草堆以及正上面酣睡的赵贤满。

风轻轻地吹，从天井中吹入，照明的火堆一点点地飞散，星星点点，然后消失在潮湿的雾水里，渐渐地笼罩了神像。

山祠里朦胧不清，寂静无声。

“啊……”

突然，惨厉的惨叫声在祠中响起，声音嘶哑，仿佛是痛得已无经精疲力尽，含混不清，声线无比的粗重。

“好胆，胆敢暗算某，定叫你有来无回！”紧接着，赵贤满声音如春雷般炸响，张嘴大喝。

“赵师兄！”

梁天舒大惊失色，猛得从地上站了起来，定睛一看，就见一道黑影从赵贤满酣睡之处往外出去。

梁天舒心里发狠，心里暗念，一道剑光从袖袍里飞了出来，狠狠地朝对方的后面斩了过去。

“留步！”

“呛……”

两剑相击，一声清吟。

对方只是信手一挥，划出一道剑痕，梁天书的剑光就被挡了回来，剑气澎湃，直把他震得气血翻涌，接连后退。

“赵师兄，是你吗？”梁天书大喝，收了剑，疾冲过去。

然而只是这眨眼之间，黑影已经消失不见，眼前只有一片灰蒙蒙的白雾。

“赵师兄！”

他摸到赵贤满酣睡之处，却见干草堆上空无一人，眼前是一层淡淡地白露，飘飘洒洒，如比如绸。

再看，干草堆附近也不见任何血渍和打斗的痕迹，只有一截枯朽的老树皮掉落在地上，离着干草铺不远。

见此，梁天舒提到嗓子眼上的心终于放下了来，晓得赵贤满至少暂时没有受伤，更没性命之虞，方才与他对剑的多半就是自己的赵师兄。

心想着赵贤满道行高深，而且好勇善斗，只要不遇上天底有数的那几位顶尖高人多半不会吃亏，梁天舒的脸色渐渐变得平缓。

然而还不等喘顺气息，他又面色大变，破口大骂：

“愚不可及，愚不可及！

“你就不能吱应一声么，某安知汝是死是活？有无伤残？轻信而去，若是敌人歹计，分开尔我，如今该当如何是好？”

赵贤满虽然好勇善斗，道行高深，自是无所畏惧，然而梁天舒却是不能。

他越想越是心惊，生怕这是调虎离山、又或者是敌人的各个击破之计谋，赶紧找了一支炬把提在手里，点亮后冲出了祠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