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并肩作战久了的缘故，楚璃月和百里靖之间的相处越发融洽。谈不上多好，但是也不像是陌路人的冷淡，亦或是初见时的敌对。

毕竟，沙场之上，谁能料的准哪日敌军袭来自己便交待在这里了。生死面前，恩恩怨怨倒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楚璃月有时回去秦军那边串门，更多的时候，百里靖会到晋军这边来看楚怜。

萧澜一开始还有些担心，但是久而久之便也不对他设防了，晋军和楚军的将士们跟他熟悉了，看见也会行礼致意。

看着前世的丈夫和今世的丈夫和睦相处，萧澜说不出来自己心里什么滋味，反正挺奇怪的。尤其是百里靖看向楚怜的眼神，让她觉得说不出的诡异。

“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怜儿？”萧澜实在忍不住问他。

百里靖不以为意，故作茫然的姿态，反问道:“什么样的眼神？”

萧澜眉头微蹙，沉吟片刻，略带不确定道:“好像不是在看她，而是透过她在看别人。”

那样的眼神里面，蕴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亏欠、爱怜、愧疚……还有一点儿后悔。

百里靖勾唇，微微一笑，坦白道:“我在看你。”

他的前世今生，有太多的错，太多的遗憾。前世因为自私，受不了被萧澜掩盖了华光，他故意疏远萧澜，后来为了江山大业，又狠心赐死了她；今生他没本事赶在楚璃月之前牵住她的手，而今，她有楚璃月守着，他不能插手，便只能替她好生看顾楚怜。

也许是出于愧疚，却也少不了爱屋及乌的爱。

对上百里靖那双笑意吟吟的眼眸的瞬间，萧澜几乎要以为他知道了些什么。

她一朝重生回到了新婚次日，那百里靖呢？

重生这样的事情太过奇幻，她习惯的以为只有自己回来了，是天可怜见，给了她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但是芸芸众生，天为何独独怜她呢？

“太子殿下，你是大秦的太子，该多花些心思在军务上面的。”对于百里靖，萧澜早已经死了心，因为，她完全可以做到冷酷，“戎狄败走中原之后，太子殿下班师回朝，该当好生挑选一位太子妃了。若是秦国的女子入不了你的眼，本宫亲自从晋楚二地挑选上佳的赠你。”

“可是，能入我心的是你，也只有你。无论前世，还是今生。”

这样的话说出来，百里靖觉得自己真是疯了。为人处世，利益是他唯一的准则，但是，眼下他不想顾及那么多了。

想说的话，有机会说的时候就要赶紧说出来，要不然往后也许就没机会了。

就像他的前世，一次又一次地在心里告诉自己，自己是皇帝，心里只能装着江山，不能任由感情肆意妄为。萧澜是莫大的威胁，她该死，所以他选择让她死。

她只知道他红颜未老恩先断的冷酷，却不知道，在她逝世之后，他下令将她风光大葬，举国上下守孝三年。

他心入魔障，彻夜难眠。借酒浇愁好不容易入眠，午夜梦回却是她打马北望，恣意飞扬的面容。

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却又觉得非要回来不可。

人啊，往往就是这么奇怪。

工于心计的年轻帝王偶尔也露出了感性的一面，屠一城之人，以亡灵为祭，以自身血肉为引，只求一个时光回溯再携手的机会。

他心心念念着重新来过，恩爱两不疑的幻梦，偏偏天意弄人，前世今生，他只识得今生，萧澜却还记着前世。

终究是造化弄人一场空，付出的、丢掉的、错过的，找不回来了。

“既然如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还请太子殿下早日了断，往后便莫要再踏足这里，怜儿有父母双亲疼爱便足矣，纵然刺客侵扰，自有林蒙和荆婉好生守着，不敢劳烦太子殿下费心。”

不是不敢，而是唯恐他包藏祸心。

前世，她记着，百里靖也晓得。所以，她不能赌，也赌不起。

“不能再给一次机会吗？”百里靖问道。

萧澜觉得他简直是疯了，“你知道你现在在说什么？再给一次机会？什么叫再给一次机会？曾经，我给过你多少机会？你珍惜过吗？为了你的江山社稷，宏图大业，我赌上了我的骄傲、我的母国、数万信任我跟随我的墨羽军将士，为了你的野心报复，我的母国，他的母国，我一并奉上。你是如何回报我的？娇妻美妾，左右逢源，当真是好不快活啊！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脸面，问出这种话来？”

百里靖面容淡淡的，萧澜看着他越发觉得火大，她真的无法理解，百里靖是怎样的心态在同自己说这些。

亲手要了她命的是他，现在恬不知耻说要给他一次机会的还是他。

生死相隔，关山难越，她一个人担下了所有，放过了今生的他，可事到如今，他却只是平平淡淡，若无其事地要她再给一次机会。

疯了，真是疯了。

“滚出去！”萧澜眼眸中怒火滔天，她别过脸去，不想再看百里靖一眼。

百里靖还想再说些什么，萧澜怒道:“滚啊！”

曾经天真以为的恩赐，其实不过刻骨铭心的劫难。该断的断了，却是难以忘却。心底伤愈合了，但是长出了硬痂，牢牢的防护着那一方脆弱。

而前世种种，俨然已经成了萧澜心中的一根刺。若是不提及，那根刺在不见人的角落里藏匿一辈子便也罢了，偏偏百里靖厚颜无耻地提起来，那根刺便破土而出，引得萧澜忍不住狠狠刺向他。

百里靖怎么也想不到，他出来碰见的第一个人竟然会是楚璃月。楚璃月手里端着果盘，眼眸中诧异未曾褪去，不知道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又听到了多少不该听的。

“告辞。”百里靖躲开他的眼神，侧身从旁边越过他去。

萧澜觉察出不对，掀帘而出，只见有些怔愣的楚璃月手里捧着一盘去了皮的橘子。

“璃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