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湘灵一副德禄不出去的话，她还真的可能会撂挑子不干的模样。

德禄最终还是屈服，对着邱权安抚了一阵后起身离开。

只是，在他离开时，眸内的神色中却带着一丝浅浅的慌张之意。

等完全看不见德禄的身影了，杜湘灵拿起扶白问诊时惯用的药箱，在里面翻找东西之余言道：

“国主每日在宫中喝的汤药，皆都经过德禄公公之手对吧？

那试毒的事情，应当也都由他在做？”

邱权虽不大明白杜湘灵为何会突然这么问，也还是配合点头回她：

“这是自然。

德禄他作为跟在朕身侧办事的老人，朕最是放心不过，像这种试毒的事情，当然也都是由他来做的。”

杜湘灵将药箱内翻找出来的牛皮卷还有一些瓷瓶放好，接着道：

“那既是如此，国主您如今又为何体内还会中上毒？”

“毒？这怎么可能，朕这快一年的日子里，除非咳嗽之外，身子旁的一些方面，也并未觉得有什么问题。

顶多就是因为咳疾变得有些食欲不振，晚上睡不好，精神有些萎靡而已。

若这是中毒的征兆的话，那这毒，想来也不是什么较为厉害的毒吧？”

邱权嘴上虽是这么言说着，心下却飞快回忆着，这将近快一年的时间里，他的身子还出现了哪些不对劲的征兆。

可苦苦思索了半响，他也依旧是一无所获。

只能看着杜湘灵用碳火炉烤炙好手中的银针，等待她接下来的回答。

杜湘灵不慌不忙，让邱权配合伸出右手后，用银针在他食指间轻微扎了一下。

扎破的地方瞬间流出一汩黑红色的血液，只是那血液却十分奇怪，并未像寻常人食指出血时那样，继续流下去，而是在瞬间凝结住，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黏在邱权食指上。

看着这一幕，杜湘灵又将手里的瓷瓶塞拔开，倒了一颗药丸让邱权吃下，问他嘴里是何味道，身子有何感觉。

“味道的话.......就是这药丸好生苦，比那黄连也并不弱上几分。

至于感觉，朕只感觉这下半身有些发木。”

得到他的回答，杜湘灵忙又打开一个瓷瓶，给他重新喂了一颗丹药。

这次这丹药吃完，邱权原先有着的奇怪感受很快消失不见。

就像是方才的感受只是他恍惚了一瞬的事情一般。

杜湘灵递给邱权一张帕子，让他自己将食指上凝固的血液擦净，而后开口回起他之前所问：

“国主对医术和毒术都不甚了解，自然也不知晓，您身体上出现的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异常，究竟代表着什么。

方才我用银针扎破您的食指试了一下，发现您体内的血液一旦流出就会瞬间凝固这一点，已经有些猜到您究竟是身中了何毒。

但到底还是不大确定，还需要再动用刚才给您喂的清幽丹试探一下。

清幽丹此药，和尸骨毒相遇在一处，就会出现您刚刚有着的反应。”

扶白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也凝重着神色附和道：

“的确如此。

您身患的肺积此病，就已经较难治愈。

如今又多了这么一昧尸骨毒，怕是极难彻底治好。

只因尸骨毒最先侵蚀的地方，便是人的肺部。

毒发初期，也的确和普通的咳疾一般无二，看不出什么差别。

只有对毒术极为精通之人方能窥见些端倪。”

邱权听此，一张老脸的面色早已经唰白到不行。

“那按照你们二人所说，朕这病和中的毒......基本上是等同于没救了？

可朕又怎么会身中此毒，明明朕喝的每一样汤药，德禄都帮朕试过的.......”

邱权激动起来，从矮榻上起身，恼着面色想要将德禄唤进来一问究竟。

却不料，他出了内室后，找寻了半天都未瞧见德禄的身影。

一问正在洒扫扶白院落的婢女，才知晓德禄早在一出内室便匆忙着步子撑伞离开了。

得知此消息，又结合方才杜湘灵喝扶白二人所说，邱权便是再蠢笨，也能猜到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宫中唯一信任的人，就是德禄了。

却未想到，这么一个受着他满满信任的老奴，竟早早就已经背叛了他，还给他下毒，想要他的性命。

气急之下，邱权一口气没能喘过来，呕出一口鲜血过后便在婢女惊慌的神色下倒地。

“扶白公子，这位客人昏倒了！！”

扶白闻声和杜湘灵齐齐追了出来。

看见邱权这副模样，且没有瞧见德禄的身影，杜湘灵有些懊恼。

她让德禄暂且出去，本是想着等确认了邱权身中之毒和德禄有关之后，让邱权先不动声色，好好探一探德禄的情况。

毕竟，现今的她，还需要借用邱权的国主身份和皇宫那边的势力行事。

若想要让邱权配合，一些最基本的甜头还是要给的。

却不料，这个德禄竟然会这么不按常理行事，竟是直接逃走了。

这让她原本的打算直接落空，只能先压下懊恼，和扶白配合着带邱权进入里屋。

......

同一时刻，药王谷后门处。

德禄手里撑着纸伞，一向佝偻着的腰肢如今直立了起来。

不仅如此，原先迟钝的步子现今走起来也是步步生风。

只见他从袖口内掏出一个瓷瓶，倒在自己手上，面上，开始揉搓起来。

不消多时，便见好些土黄色的细碎污秽从他双手处掉落在地。

而他面上揉搓开的地方，也多出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沿着痕迹去撕扯，竟有一张人皮面具被他撕扯了下来。

收好人皮面具，“德禄”又给自己喂了一颗药丸。

药丸服下不到十几息，便听他低沉着嗓音试了一下声音。

完全不似先前那副公鸭嗓，而是一道极为沉稳的男声。

待“德禄”的身影彻底走到药王谷后门处时，再去看他，已然是变了一个人。

哪里像是什么人快到老年的老太监，而是像一名年龄在二十末尾，三十出头的精壮男子。

男子给自己戴上了一块半脸面具，上了停在药王谷后门处的马车：

“去盛京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