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当空，莺落枝桠。

碧玉樽、翡翠盘，圣殿中琴筝涔涔、钟声叮咛。

千鸢低首拨弄丝弦，朱唇笑意是少有的温柔恬静。

侧卧在金软长椅的皇帝胤祁一袭明黄长袍，沧海龙腾涌着波涛祥云。

他眯着蕴藏溢彩的眼眸，长眉微挑，温俊脸庞袭着丝缕倦意。

“陛下，臣妾伺候您就寝吧。”千鸢抚袖坐到长椅边缘，软身轻靠胤祁，指尖缓缓滑落在他的鬓发。

她妩媚勾人的水眸在流转光华，如新春海棠，慵懒娇美。

那松挽的髻发悄然落在他侧脸，隐隐酥痒。

胤祁望着浅吸了口气，伸手搂过千鸢的腰，将她用力按靠入怀，痴迷道：“你，很不错。”

“陛下~”千鸢顺势趴躺在胤祁的胸膛，心中暗喜。

缀琉璃小珠的袍脚蓦然坠地，摩挲有声。

夜幕一瞬刀光火石，打破万籁的沉寂，流星如航灯般绚烂。

连续三日，胤祁都留宿在延绣殿陪伴千鸢，独与她笙歌欢笑，像是着了魔。

得宠的千鸢更爱逛御花园了，除了贴身宫女侍奉在侧，后头还跟了一大队宦官。

每日向皇后问安时，她也故意最后一个到。

对于位份高的妃嫔行礼敷衍，位份低的妃嫔根本就不放眼里，甚至出言尖酸刻薄，讥讽连连。

这般的恃宠而骄，无一例外地引起后宫不满——

“才人而已，要不是戚贵妃又怀上了不能侍寝，能有她何事？”

“夜夜弹琴那半吊子功夫的古筝，吵死了！”

“圣上向来喜欢端庄得体的大家闺秀，怎就喜欢千鸢那狐媚的了？”

御花园梅林芬芳四溢，巧秀红瓣交织絮皑白雪。

“切勿揣度圣意。”披着凤绒坎肩的齐嫣加入了赏花队伍，她时刻保持着明艳微笑，算不上友好，也并非刻意盛气令人。

与生俱来的高贵典雅，让胤祁始终与她相敬如宾，这点就足以震慑其他嫔妃。

“皇后娘娘。”众嫔妃抚鬓行礼，态度恭敬。

“这梅雪纯净，妹妹们可别糟蹋了观赏之意啊。”齐嫣藏起愤懑，温和教训了两声便回了宫。

她挥袍坐在殿堂主位，彻底沉郁了脸色，“夏菊，去传江御医。”

戚贵妃再盛宠也日日向她按时请安，从未忘却妾妃之仪，而千鸢不过得宠数日就如此无法无天，她必须好好打压一番。

太医院，雅翰厅。

“师父，看您从宫中回来就蹙着眉头，皇后娘娘到底说了些什么呀？”徐谦平为他端来一杯秋梨汁，关切询问道。

“珞儿的事。”江陌玉轻呡了口秋梨汁，蔓延在味蕾的凉爽甘甜让他舒缓了思绪，“如今千鸢恃宠而骄，皇后娘娘送人入宫的想法更坚定了。”

“所以，师父在为珞儿如何吸引圣上而烦心？”徐谦平也不由皱起眉头，“这嫔妃们受宠无非是瞻仰母家权势，亦或自身精艺。毕竟像戚贵妃那样的不可能再有第二位。”

江陌玉抿了抿，那双墨玉黑瞳思如静海。

戚贵妃虽出生低微，也没自身精益，但她是在圣上还是王爷时就陪伴左右的人，圣上对她的感情是真心实意的。

而心上人只会有一位，对于没有母家权势的珞儿来说，只能依靠自身精益是早就定下的计划。

真正让江陌玉疑惑的是，先前抓包对药材动手脚的小宦官说过，迟海一直在用艾灸为千鸢治疗督脉，按理说她的肌肤会留下灸痕，又怎能侍寝获得盛宠呢？

这其中定有蹊跷。

“你与迟海共事多日，摸清他底细了吗？”江陌玉也不明白千远槐为何会重用迟海。

那迟海不是千远槐的徒弟，当御医之前也只是平民百姓。

按照千远槐的那攀附权贵的个性，怎会让千航迎娶迟海的妹妹？

仅仅因为迟海是千济堂首席郎中？

绝对不可能。

“近日我旁敲侧击打听到，戚贵妃在用迟海敬献的香粉遮掩妊娠纹，那香粉气味清新自然，涂抹后像是天生丽质，看不出半点粉饰。”徐谦平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男人哪会懂什么胭脂水粉啊？指不定背后有高人指点呢。”

“你了解迟海的妹妹吗？”江陌玉茅塞顿开，怀疑所谓高人很可能就是迟昕。

“坊间都说她美若天仙，却鲜少有人见识过真切容颜。”徐谦平拍了拍江陌玉的肩膀，“反正啊，我自从见过师母后，就觉得这天底下没其他天仙了。”

“知道是师母就好。”江陌玉没好气地瞟了眼徐谦平，从案椅上起身迈开步伐。

“师父，你又早退回府见师母啊？”

“对。”

千府。

原本只能站在大堂的迟海入座于侧席，千远槐还亲自为他斟了杯茶，眉开眼笑道：“多亏了迟昕的香粉，不仅遮挡了鸢儿的灸痕，侍寝时略施粉饰也看不出来，圣上赐了封号‘丽’呢！”

“舍妹只是尽绵薄之力，是丽娘娘本就深得圣心。”恭敬应声的迟海微微低首，又抬眸看向千远槐，“不过，千令先前答允的婚事......”

“这你放心，老夫说到做到。”心虚的千远槐捋了捋胡子，“年下事务忙碌，待到圣上微服巡城之后，老夫再择吉日，风风光光地让千航迎娶迟昕过门。”

“这样便再好不过。”迟海起身抬袖抱拳，“那，我先告辞了。”

千远槐望着迟海走远后，刚忙松了口气。

他深知迟海也是个势力之人，若是没有好处，定不会继续帮助他。

可千航现下不肯回家，他总不可能去江府抢人吧？

“冬瓜！”千远槐放大了嗓门，语气愤懑。

冬瓜急忙从后堂跑上前来，小心翼翼地垂低脖颈，“老爷，您有何吩咐？”

“去把少爷给我叫回来！”千远槐瞪着怒目，把怨气都撒在冬瓜身上。

冬瓜委屈地瘪了瘪嘴，不情愿道：“我，我都去过多次了......”

“再去！”千远槐拍响桌子，“要是少爷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是......”冬瓜缩着肩膀走出厅堂，对千远槐愈发不满。

他是个厨仆，把他拨给千航当贴身家仆就算了，现下还把他当跑堂的，就是不愿让他进厨房。

初雪静谧降落，纷纷扬扬。

像片片羽毛、团团丝绒，像棉絮、蒲公英。

千悦互搓着双手站在廊庭赏雪，聒噪的男声突兀响起——

“长姐，说好的曲奇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