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晴朗，却总有一块巨石压在人们心头，两千多人排成的长龙慢慢向前移动着，林凡跟在队伍中间，可直到现在，他都不清楚那阵钟声究竟代表了什么，众人会如此沉默。

他们走啊走，绕过学院中心的图书馆，走过树影婆娑的人工湖，穿过一片阔叶林，最终，他们来到了林后的一个广场上。

人群自发在广场扩散，不多时就排出了一个整齐稀疏的方队。广场的另一边是一座巨大的凉亭，里面立着一口近三十米高的大撞钟，崔斯特院长现在就站在钟的右侧，他穿着一套纯黑色西装，看过去只是大钟边上不起眼的一个小黑点。

两千多人在广场上也不过是一团稍大点的黑影，还是透光的那种，可就是这么一伙人，身上却无一不散发出一股磅礴的力量，给人一种仿佛面对的是百万雄师的感觉，他们都是无所畏惧的战士，用血与骨铺就一条通往胜利的道路。

咚！崔斯特抓住钟槌下面那根差不多有人大腿粗的麻绳，重重地在钟上撞了一下，所有人心头都是一颤，然后默默地数了一声：“1。”

咚！又是震撼人心的一声钟响，他们继续默数。咚！咚！咚······钟声不断，除了一头雾水的林凡，所有人都在默默记着钟声响了几下。

一共三十七下。

又有三十七个同伴离开了他们。

敲完钟的崔斯特也似乎没了力气，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对着面前的学员说道：“死亡名单不久就会公布在校网上，除了林凡，大家就先回去吧，在这场无数先辈前赴后继的战争中，我们必将胜利！”

得到校长指示的人群开始安静疏散，很快，偌大的广场中便只剩下了林凡和崔斯特两个人。

崔斯特朝他招了招手，林凡有些踟蹰地走了过去，崔斯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凡身体猛地打了个机灵，崔斯特问道：“看到后面那些墓碑了吗？”

林凡点了点头，他老早就注意到了亭子后面平缓丘陵上密密麻麻的石碑。

“跟我上去看看吧。”崔斯特又说道，林凡答应了一声，两人便往陵园走去。

林凡跟在校长后面走了一会儿，崔斯特突然放慢脚步来到他身边，问道：“林凡，你现在也算是我们中的一员了，，我想问一下，你觉得学院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啊？”林凡被问得一愣，崔斯特看他语塞，一下子应该是说不上来，摇头轻笑几声又说道：“现在答不上来也没关系，毕竟这是个很抽象的问题，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理解，那我再换个问题，你觉得我们这样前赴后继地去送死，有意义吗？”

“额，这个··”林凡挠着后脑勺，艰难说道：“应该是，有的吧。”

“哦？那在你心里，这个应该有的意义是什么呢。”

嘶，林凡吸了口冷气，校长今天是怎么了？尽问些奇怪的问题。

崔斯特又莫名笑了一笑，说道：“你现在是不是很奇怪我为什么要问你这些？”

林凡点了点头，自始至终，他都没能插上一句话，全是校长在那唱独角戏，崔斯特又低头笑了两声，然后抬起头说道：“林凡，你应该还没有异能吧。”

咚！这句话如同一柄重锤猛地砸在林凡心头，他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个被人揭穿了拙劣戏法的小丑，整个世界都在回荡着人们的嘲笑。我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脑海里满是这十三个醒目的大字，提醒着他和他们究竟有多么格格不入，还以为自己来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其实却是一个自己根本融不进去的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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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崔斯特的笑声把他拉了回来，他继续说道：“林凡，你真的很特别，你应该是属于我们的，却不知道为什么直到现在都还没有诞生出属于自己的异能来，当然，我们异能者的异能确实是要经过一小段时间才会显露出来的，不过，目前确实还没有遇到像你这样成年了还没诞生异能的情况，哎，这样也好，谁说拥有异能就一定是好地？”

“院··院长。”林凡不知道崔斯特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却由衷地感受到他身上弥漫出来的一股迷茫。

崔斯特叹了口气后又说道：“神是公平地，他赋予我们强大的力量，却也由此让我们产生了一个混乱的思维，我们凭什么去抱怨呢？呵~你说是吧，林凡。”

两人就这样边走边聊，不知不觉中就来到了几块新立的石碑前，上面刻的就是在昨天殉难的人员，出于好奇，林凡向那些石碑瞥了一眼，却没想到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楚诚。

他不由停住脚步，两眼往边上搜寻，果然，在相隔两块墓碑的位置上，他找到了罗杰教授的名字。

生命真的是一个很脆弱的东西，说没就没了，一个多月前还跟自己有说有笑的师兄，现在却长眠在漆黑寒冷的海底。

崔斯特也停了下来，他知道林凡在看什么，却没有跟着去看那些苍白的墓碑，而是一直盯着林凡，那一丝不苟的神情，仿佛非要从他脸上挖出点什么不可。

林凡觉得自己看墓碑的视线有些模糊，他突然很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来到这里、亦或者为什么会被逼到这里，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普通得不能再普通，这个世界上像自己这样的人少说也有几亿吧，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自己只想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一生，却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团体硬生生打乱了自己的生活，还把自己拉到了一个可能根本就不属于自己的世界中，更诡异的是自己身体里居然还住着个小恶魔。对了，小恶魔！学院的目的根本不是自己，小恶魔才是这一切的关键！可是···

可是可是！自己现在是怎么了，脑子里这么多的“可是”。眼前的影像越发模糊，林凡两手突然抱住自己发胀的脑袋，控制不住地发出低沉的嘶吼。

头好疼呐！

········

熟悉的院长办公室内，林凡闭眼躺在一张轮椅上，豆大的汗珠爬满了他整个额头，他的表情极其挣扎，似乎在竭力摆脱什么。

一个头发花白乱糟糟的白大褂老头半蹲在他边上，抓着他的一只手臂，他的脸上也在冒汗，却比林凡要轻松不少，看着双手交叉坐在两人对面好整以暇地崔斯特，邋遢老头说道：

“已经差不多了，在这样下去他的精神会崩溃的。”

崔斯特点了点头，只见林凡的表情霎时放松，然后他的头歪倒在椅子的靠背上，就这么昏睡了下去。

白大褂松开林凡的手臂，坐到办公室巨大落地窗前的沙发上，崔斯特也坐了过来。虽说是院长办公室，但白大褂却一点不生疏的从旁边酒架上拿起一瓶威士忌，倒了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递给崔斯特，还顺手把那瓶威士忌放到茶几上。

白大褂一口喝干杯里的酒，然后把杯子放到一边，调侃着说道：“未经主人允许就窥视他的内心，没想到啊，我基兰也有助纣为虐的一天。”

这邋里邋遢的老头就是基兰，学院副院长，科研所最高负责人，异能者世界里当之无愧的最强大脑，能对神族造成巨大伤害的原石子弹就是他带领团队研究出来的，跟崔斯特是一生的挚友，同时也是异能者中从古至今罕见的战斗力为零的渣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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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斯特只是晃着杯子里的威士忌，并不急着一口喝掉，他听了基兰的调侃，也跟着笑道：“助纣为虐？我的异能可不是洞悉，能看透别人的内心，所以，你不觉得狼狈为奸这个词更合适么。”

两人盯着对方，突然就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崔斯特问道：“怎么样，看出点什么来了么？”

基兰止住笑声，他说道：“你用万象为他制造幻境来动摇他的心神，让他不会有任何戒备，我却还是没能看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但是我可以肯定一点，”他顿了一顿，认认真真地说道：“林凡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他是个很善良的孩子。”

崔斯特沉默了，他在思考，基兰也没有必要使用异能去看他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崔斯特突然说道：“有你最后那句话，我就放心了。”

两人锁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看着还在椅子上熟睡的林凡，他俩的心底竟蓦然升起一股安详。

“或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吧。”崔斯特轻轻说道。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崔斯特忽然欲言又止：“那··那个···”他应该是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要怎么去开口。

“怎么了？”崔斯特笑着问道。

基兰在崔斯特的注视下吸了好几口气，终于下了很大决心，开口说道：“我那下子窥视林凡内心的时候透过他的视角好像也看到了你的一点内心，你··不要紧吧。”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崔斯特被基兰这番突然的话语弄得一愣，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脸上更是罕见的闪过些许迷乱，这自然逃不过基兰的双眼，他轻轻叫道：“崔斯特。”

崔斯特笑了，他一口喝干一直在手里把玩的威士忌，然后再意犹未尽地倒了满满一杯喝干。

滚烫的酒液在他胃里翻滚，他长呼一口热气，放下酒杯有些飘忽地走到落地窗前，外面阳光明媚，他两眼痴痴地盯着窗外，说道：“知道吗基兰，我一直都很羡慕你。”

“羡慕我？”基兰转过身子，他看着崔斯特已经有些消瘦的背影，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是如此陌生，那背影是那么地衰败、沧桑，哪有半点雷格霍森学院院长风云叱咤的样子。

“你是一个纯粹的人，你一辈子只醉心于自己的学术研究，其他东西概不关心，你才是真正的活着，而我呢？我哪里是什么人呐，明明是具编辑得完美无瑕的机器。”

“不要这样讲崔斯特，”基兰说道：“你肩上扛起来的担子是我们任何人都扛不起来地。”

“呵呵。”崔斯特惨笑两声：“这副担子，真的是太重了。”

“崔斯特。”基兰反反复复念着这三个字，目睹挚友痛苦挣扎却无能为力，他只觉得自己心被捏成了好几块，崔斯特说得没错，自己醉心学术，到现在都还是个没谈过恋爱的老处男，哪里会懂这些人情世故，可或许也正是这份纯粹，才让他和崔斯特相伴至今。

“所以基兰，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还不像老师那样培养一个自己的继承人了吧。”崔斯特一边说话一边转过身子，阳光在他周边闪耀，弥漫在他身上的那股暮气瞬间消散，那个他熟悉的雷格霍森院长又回来了：“我要终结这该死的一切，我要成为承受这副担子的最后一个人。”他的目光投向仍在熟睡的林凡：“林凡他，一定会带给我一些惊喜的。”

基兰也看着林凡，这个单纯到甚至有些傻气的孩子至今都不知道他身上背负着什么东西，或许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傻乎乎的活到现在，可是伪装终究有被撕掉的一天，希望在他了解到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后，还能保持这么一份初心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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