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中的白色恐怖，似乎就是这样吧！没有人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我却是刚刚发生的那件事的当事人。

“砰”一声，我猝不及防，被重重一拳击倒在地，感觉头痛欲裂，嘴角一腥，一口鲜血涌了出来。

我的脑袋嗡嗡作响，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恍惚，只听到护士长尖锐的叨叨声，像生锈的金属摩擦的噪音，让人浑身难受。

“费子衿，你在院方不知情的情况下，擅自怂恿并协助张老太离开，你置病人的生命于不顾，才导致她晕倒在麻将馆，现在躺在急救室生死未卜！”

护士长火上浇油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我在失控的局面中整理一下头绪，张老太太离开医院去打麻将，一时激动心脏病发作，被送到急救室。打我的人应该是她的儿子，他的力气很大，每踢我一脚，我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我蜷缩成一团，用胳膊抱着头，在他休息的间隙，我怯懦地环视四周，一双双向前挪又向后退的脚，在他再次牟足劲踢我的时候，都消失在我的视线内。

血液从鼻孔蔓延至嘴唇，舔一舔，那味道是我这破逼的人生啊！我感觉有一半的魂灵已离开我的身体，还有一半在虔诚地祷告：愿张老太安详地离去。

抢救室的门开了，一束刺眼的白光如刀锋的冷光冰冻了空气，诡异的安静之后，是一声悲怆的哭喊，我知道是她走了。

我抹去嘴角的血，胡乱擦在雪白的衣服上，那血红的污迹像极了家乡的映山红，一簇簇的火红在我的眸中燃烧。

眩晕的我，摇晃的天花板，一把戾气逼人的刀，众人的尖叫。

张老太的儿子拿着刀，抵着我的喉咙，刀刃的冰凉传遍全身，寒毛因为惊吓都竖起来，恐惧逼得我瞬间清醒过来。

簇拥而上的人群，让本来就呼吸困难的我，越发难受。空气中飘荡着不同人的口水，他们张大嘴巴在说些什么，我听不清，我只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还有离开我身体的那一半魂灵的声音：费子衿，你破逼的人生终于要结束了，去见你的哥哥吧，他想你了，想你……

“你想怎么样？”一个震慑的声音打破了凝固的空气，簇拥的人群让出一条道，凌云在众人瞩目下奔到我面前。

凌云镇定自若，散发出如星辉的光芒，驱散了众人的恐慌。但他紧紧攥着的拳头，和微微发抖的身体，让我感受到他的心慌和不淡定。他无数次经历危险，冷静沉着是他的基本素质，此时却冷静不下来。

“李先生，你冷静下，你有什么要求，我们可以谈。”护士长躲在凌云身后，突然蹿出头来，说完又把头缩回去。

“我要让她赔命！”李先生咆哮着说，手一抖动，刀尖在我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痕。

“只赔命，岂不是便宜她了，她这个可恶的刽子手，怎么着也得给你母亲磕一百个响头谢罪，再拍成视频传到网上，让世人唾弃她，死了也要遗臭万年。”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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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他说违心的话时，眼神会向上瞟。

此时，他目光坚定，略显悲伤地说：“你的遭遇，我感同身受，我的父亲也是在这里去世的，我们要给她点教训。”

李先生似是找到了“同盟”，激动地说：“好，你帮我拍视频。”

也许是愤怒冲昏了头脑，我也没想到李先生会如此轻易上当，就在他转身把我向前推的时候，凌云一个高踢腿，精准地踢飞了他手中的刀，一阵风吹乱我耳边的碎发。

等我反应过来，李先生已被两个便衣警察制服。凌云温暖的大手，包裹着我冰冷的小手，随后将我揽入怀中，带我挤出看热闹的人墙。我们奔跑着，身边的一切变成模糊的影子，仿佛世界变成了荒原，只有我和他。

凌云带我去了他家，那是个冰冷的家，家中所有的物品只有黑灰白三种颜色。我洗完澡，他从门缝塞给我一件黑色的t恤，刚好可以遮住大腿。

凌云煮了一碗方便面，我狼吞虎咽填饱肚子。他坐在我对面，双手托腮，露出慈母般的笑容。吃完面，他帮我处理身上的伤，我们对今天发生的糟心事，只字不提，只能东拉西扯说些活跃气氛的话题。

“我从六岁就会做饭，有烟火气才是生活，你家的冰箱一直都这般空空如也？”

“我在等个女主人把它填满。”

“你可以考虑下我，我刚失业，我一定可以胜任女主人这个工作！”

“你真不谦虚，我还要考察一下你其他方面的能力。”

我倏忽站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冲他眨下眼睛，故作妖娆的姿势，说：“你还要考察哪方面的能力？”

他的眼光在我身上游移，最后落在我白花花的大腿上，他匆忙转头回避，原来是我动作太大，大腿根都露了出来。

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我想到了一个冷笑话。

“你知道这世界上最谦虚的是谁？”

“是孔子吗？”

“是宇宙，它明明拥有一切，却叫太空。”

哈哈，哈哈哈……

凌云的被子上有百合花香味，那一晚我睡得很香，也许明天还有狂风暴雨在等着我，但只要凌云在我身边，我什么也不怕。

美好的事情偶尔光临，不好的事情总是接踵而至。

从外地回来的李先生因为呼吸困难住院了，查出了一种不明的传染性病毒，和他接触的人都要隔离。

我和凌云被带走分开隔离，分开时，他送给我一瓶百合花香味的香水，像老母亲一般嘱咐我，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等我解除隔离，就带我去我最想去的地方。

我故作镇定，笑着说：“一言为定，我想回老家，带你去看那漫山遍野的映山红。”

等待检测结果出来的过程，漫长而煎熬。我千百次祈祷凌云平安，如果只能一个人活着，我希望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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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祈祷总是很灵验，凌云没有被传染。在检测结果出来三天后，我出现了发烧和呼吸困难的症状，之后病情一天天恶化。

在病房里的大多数时间是昏昏沉沉的，恍惚中，我像是被人推进了一个密闭的空间，天旋地转，白色的身影若隐若现。等我稍稍清醒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在一辆小汽车的后座上躺着。

我强撑着身体坐起来，一个穿着白色防护服的人在开车。车里有淡淡的百合花香，我知道是他，不禁狂喜，就像是爱吃糖的孩子突然得到了世界上所有的糖果。我的笑声很微弱，但他还是感受到了身后的动静，以会心的笑声回应我。

“你怎么会来？我怎么在这里？我们要去哪里？”我疑惑地问。

“回家！”他说，声音有些颤抖。

“真的吗？可是映山红还没有开！”我先是惊喜，而后又有些失落。

“没关系，我们去找你姥姥和妈妈提亲。”凌云的话，我听着有些莫名的心酸。

“为什么？是因为我要死了吗？不可以，你这样会被我传染的，快带我回医院。”

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气力，命令他，请求他，哀求他，他无动于衷。为了阻止我继续说下去，他打开了电台广播。

“受疫情影响，b城采取封城防控措施，除生活必需品车辆和救护、消防、抢险、环卫、警车等特种车辆外，其他车辆一律禁止通行。”

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一望无际的田野，一样的风景让人产生静止的错觉。直到看见前方的隧道，才恍惚感觉我们行了很远的路。

凌云在隧道前停下来，脱下防护衣，敏捷地钻进后座，我慌忙向后挪，紧紧捂住口罩，直至被他逼到车门处。

四目相对，我们的眼睛里只有彼此。

“我回不去了！如果我等不到回家的那一天，你把我的骨灰带回去，葬在哥哥的身边，在我的坟边种下一株映山红。”

他的眸中闪着晶莹的泪花，突然，他扯下口罩，脸凑近我，然后轻轻摘下我的口罩，我来不及说不，他的唇已堵住我的嘴，我用力推他，他却靠得更近。我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他的呼吸变得灼热，我的脸上泛了红潮，鼻尖渗出温润的汗珠。

泪水挟裹着汗水，流淌到唇边，将这个吻抹上咸咸的味道。

他终于停下来，紧紧抱住我。我颤抖着，说：“你这样做，不值得！你还有大好的人生。”

“我们不过是亿万年宇宙中的转瞬即逝，有一天终将被风吹散的尘埃，所以我们过去做过什么不重要，我们将被如何记住也不重要，唯一重要的是现在，是此时此刻，是我们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幽暗的隧道，有一束绿色的光，宛如北极光，在空洞而漫长的黑暗里，一缕变幻着色彩的烟霭，突然变成一幅拉开的帐幕，又迅速卷成螺旋的龙卷风，汽车忽然被风口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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