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源峰上，万物寂寥。仰望苍穹，万峰攒天，天光一线；俯视深渊，云落峡底，如浪花飞卷。

山峰两侧陡壁千仞，危崖如削，仰头只见一线天。阿木与我沿崎岖峭壁曲径拾级而上，眼前一道嵯峨陡峭的石岭，石级如一道天梯，从半空中伸出如刀劈般的岭脊。我不禁直打哆嗦，呼出的气瞬间凝成雾，融进眼前的云海中。

我颤颤巍巍伸出手，抓住阿木的衣襟。他回头见我脸袋通红，伸手摸了一下我的额头，皱着眉头说：“你还在发烧，刚刚吃的药还没有起效，要不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好呀，好呀！”我干脆地回答。

阿木却犹豫了，他在石阶上坐下，面露愠色。他从上到下打量我一遍，托着腮帮子，阴阳怪气地说：“你还是我认识的云攸吗？你是徒手爬上过百丈洞的人，还爬不上这石岭！还有，你对秦玄皇用情至深，恨不得飞上去寻他才对，可你……”

“飞？要不你带我飞上去，爬上去太累了，我还发着烧呢。”我也坐在台阶上，一动也不想动。

“飞？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全无轻功，刚才带你飞出红枫洞的功夫，还是你出事以后拼命练的，这陵源峰只能秦玄皇带你飞上去，我每次来看他，都是爬上去的。”阿木站起身，向上迈了一步。

“那你爬上去，再找秦玄皇来带我飞上去，哈哈，这主意完美！”我说完就后悔了，显然，他发怒了。

“你失踪这么久，你知道秦玄皇是怎么熬的吗？他在这陵源峰上为你垒坟祭拜，乞求白婆婆为你招魂，为见你一面，他甚至答应白婆婆为奴三年，可你的魂怎么也招不回来，因为你根本没有死，哪儿来的魂。”阿木激动地说。

我有些黯然神伤，但突然想到招魂这种恐怖的事情，恐惧又代替了伤心。我怯怯地问：“可我不属于这里，我和秦玄皇注定没有好结果，要不我们就别见了，难免伤怀。”

“我明白，你们身份悬殊，不可能有结果。所以，我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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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只是让你假装白婆婆召回来的魂魄，安慰秦玄皇，给他点念想，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虽然，这对你来说很为难，让你从此离开秦玄皇太残忍，但只有这样，你才不会被百丈洞上的贵人视为眼中钉，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阿木语重心长地说，像个历经沧桑的前辈在提点后辈。

如果是云攸，她会怎么做？我肯定是要命，只要活命就行，从阿木的言语中，我已经体会到与秦玄皇在一起的重重危险，况且我和他又不熟，我立即爽快答应了阿木的要求，但我也有条件，阿木必须带我离开武金，并且护我周全。

阿木看我的眼神，怪怪的。他径自走在前面，时不时摇头叹息，与我的距离越来越远。

我的精神越来越好，定是药起作用了，渐渐走得快些，看着他单薄的身躯，形单影只，在苍茫的天地间，尤显寂寥。

我的坟墓，不，是云攸的坟墓，在陵源峰的向阳面，这里与背阴面气候相差甚远，这里如春天般温暖，繁花似锦，美不胜收。

此处墓地真是风水极佳的宝地，竹林环绕，泉水潺潺，花丛锦簇，不远处还有一棵红枫，树上挂着秋千。我惊奇地发现，这里竟和红枫洞外的景象一模一样。

走近墓碑，上面刻着：爱妻秦云氏之墓。石碑旁立着一个木雕像，正是我在红枫洞里看到的木雕，那个俊朗少年，身上落满香火灰，如修行人的素色纳衣，他颔首浅笑，我凝视着他的脸，心莫名地痛，我想到了苏轼悼念亡妻的那首词。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若我化土为沙，何人会为我祭酒扫茶？若我魂飞魄散，何人会为我渡魂千年？

缘起缘灭，云攸仿若是他前生错过的莲花，他曾凝视过她千百遍，却错过了采撷的季节。

正当我伤感难以抽离的时候，一个白色身影如一缕青烟，从坟头冒出来，我吓得慌忙后退两步，瘫坐下去，摔的我屁股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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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木扶起我，望着那身影，用虚无缥缈的声音说道：“你还是人，他却成了游魂！”

我定睛一看，向我走过来的正是秦玄皇。他清醒时，像高峻挺拔的松树，傲然独立；喝醉的时候，又像玉山一样光彩照人，将倒不倒，勾魂摄魄。

他从我身边飘然而过，我刚要叫住他，却被阿木捂住了嘴。

“他只有到子夜才会清醒，正是白婆婆招魂的时候，我们去白婆婆的渡魂洞。”

陵源峰顶，渡魂洞。

峦头高耸接苍穹，地脉遥长通云海。渡魂洞，宛如天地所生之洞。

入洞一石桥，桥下九曲九湾细水流长；无数莲花灯漂于水上，纹丝不动。流水间巨树擎顶，九条枯枝藤蔓挂悬石壁，呈八卦之形。

一位白发老妪，一袭黑衣，佝偻着背，驼背如一座拱起的山峰，把她的身体压成了九十度弯曲。她的头离地很近，似是在专注地听地下的声音。

我躲在高耸的石碑后面，听那白发老妪唱着招魂曲。

魂兮归来。

去夫之悲楚，何为四方些。

舍君之乐处，而离彼不祥些。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彼皆习之，魂往必释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托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雄虺九首，往来倏忽，吞人以益其心些。

归来归来，不可以久淫些。

老妪的如雪发丝，如触电一般在半空中飞舞，石壁上的藤蔓，像怪物的魔爪，衍生出无数细小的分支，把洞顶团团裹住，水中的莲花灯瞬间转动。

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我按照阿木的指示，像同手同脚的人走路一样，慢慢挪到秦玄皇面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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