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守肉眼可见的忙碌了。

最明显的变化是，最近迟钰醒来的时候，另一侧的床早已是空荡荡的，棉被叠得倒是整齐，很有他一丝不苟的性子。

迟钰嘟囔着嘴：

“起得这么快，赶着去上坟？”

这种话，还是只能在心里说说的，她随意地收拾着衣裳，家里的下人又赶着送来了几匹布。

瞅着还挺新的。

迟钰随意摸了几把，在枫府这段日子，她或多或少的也接触过这些上好的布料，丝滑的触感，这可是她以前那件麻布衣裳比不了的。

当然，她也挺喜欢那件麻布衣裳的。

最起码，是自己凭着实力赚到的第一笔银两买的，这里的实力，可不是平日里街上的小偷小摸。

迟钰嘴角一掀，从回忆里恍然，木制的楼梯发出轻响，不远处的厅里，柳姨已经在吃早点了。

算算日子，从方叔来着到现在，也过了差不多有十天，枫守忙前忙后，就连柳姨也习惯了每天早上见不到他人，只是还是会让厨房多备上一碗，留着等他回来喝。

迟钰也差不多习惯了，习惯了枫府的生活，习惯了早上起来见不到枫守。

于是，在某个吃早点的时候，她竟是有些怀念起来。

枫守现在在做什么呢？

旋即又摇了摇头，怀念这事，她还干不出来。

……

杨掌柜守着店头，细长的手指在桌上来回拨动着，轻轻敲着算盘，细密的珠子，发出清脆的声音，刻画着清晨的宁静。

不时地，他会抬眼瞅一眼店内，看着忙里忙外的伙计，哼哧哼哧地打扫着卫生，又会不自觉地点点头，旋即又低下去，算着永远算不完的账。

枫守就近坐了个位置。

他的眉头紧锁着，偶尔又舒展一下，在菜单上勾勾点点，边上还放了张纸，是刍狗垫上来的。

枫守留心看了他一阵，看到他乐呵呵的扫着桌面，沾了油渍的抹布毫不在意地往肩上一搭，忙前忙后的身子，充满了斗志。

有点考虑要不要给他加工资了。

但看得出来的是，他挺乐在其中的。

乐在其中是好事，枫守也不介意收了这么个实干的人才，比起别的客栈里那些四处摸鱼随意偷懒的伙计来说，要好上太多了。

他笑了笑，在纸上又圈了一下，很快又划掉。

在元藏开店不是小事，真到了那个地方，人生地不熟的，要站稳跟脚，难度颇大。

因此，枫守这次打算带过去的，是他们客栈的几样头牌菜色，至于那些糕点什么的。

枫守犯了难。

挑过来挑过去，他也拿不定主意，桂花糕是好，但免不了有些俗套，蒸米糕呢？

他又担心路上会不会就没了，被某些贪吃的人给尝了去。

算过来算过去，就连枫守也没发现，不知不觉的时候，他把一个人的量，算成了两个人。

“这是给老板娘带的？”

清脆的算盘声没了，杨掌柜凑了过来，笑眯眯的眼睛里，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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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趣。

他给枫守倒了杯茶。

淡淡的酒味，窜上了鼻梁，枫守朝厨房那边看了一眼，杨掌柜解释道：

“是厨房在尝试新菜系，这会儿还没开业，不碍事。”

他点了点头，把纸揉成一团，随意的扔在地上，在那之前，地上已是堆了好几个了，也难怪刍狗会过来垫上纸。

这点眼力见都没有，那他这个跑堂的也太不称职了。

刍狗哼哧哼哧赶过来，从柜台上拿了张纸，薄薄的宣纸铺开，笑眯眯地给枫守换上：

“小老板娘好福气啊，出趟远门，公子都一直操劳着。”

说着，他嘿嘿笑了笑，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来，沾了油渍的抹布很是熟练的往肩上一搭，又忙活着去打扫了。

留下张了张嘴的枫守，百口莫辩。

旋即，他轻轻叹了口气，手上的宣纸化开了，写下来一道道糕点——

都是迟钰爱吃的玩意。

找个机会，还是跟迟钰商量商量吧。

回到家的时候，迟钰已经睡了，枫守瞅着房间没了灯，蹑手蹑脚地进去，轻轻摇了摇。

有点像个贼。

恍惚的声音里，迟钰睁了道眼睛。

确切的说，她其实没睡多久，刚吹灭了灯施施然躺下，外头的脚步声就响起了，她赶忙钻进了被窝，留了道缝，看着枫守偷偷摸摸的进来。

现在看来，谁是贼，还真不能确定。

但看着枫守小心翼翼的样子，迟钰噗嗤一声，没忍住，偷偷地笑了出来。

旋即又是大笑。

枫守愣了一下，或许笑声真是会传染的玩意，他也跟着笑了一道，房间的灯又点起来了。

和上回不同的是，这次的烛光，没有横亘在两人的中间。

枫守把蜡烛搁置在床边，轻轻地蹲下身子，正好倚着床边，微微地靠着。

迟钰撑着手臂缓缓坐了起来。

“大半夜的不睡，枫守，你这是打算爬本姑娘的床了？”

大抵是做贼的经历好笑，此刻的谈话倒也融洽，枫守笑着摇了摇头，提了个不大不小的要求：

“迟钰，要跟我去个地方吗？”

有些事情，总觉得还是要说清的。

以前路过私塾的时候，总是会听到里面的先生，叽叽喳喳的咿咿呀呀，满口都是些什么之乎者也的，听得她头晕。

但有一句话，迟钰大概还记得。

“你们会遇到很多事情，会在某一天，看到月亮的蒹葭，和明媚的晚霞。”

迟钰衣服穿得快。

也许是枫守催的。

她也没说要去。

也许是枫守强迫的。

但枫守就是自然而然的催着她，催着她走了一路，催着她走过来平时再熟悉不过的青石板，走过了雨河上的那座桥。

走得她气喘吁吁。

半路的时候，她还会甩着膀子问上一道：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枫守就只是笑着催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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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说去哪，也不说干嘛。

今晚的月亮，真圆啊。

圆到走到最后，枫守只能拉着她，一点一点的爬上去。

爬到了雨河的上游。

雨河的上游是座山，涓涓细流从这儿开辟，汇聚成小小的一簇，再与那众多的支流汇在一起，凑成了雨河的波澜。

早几年的时候，枫守在这修了座凉亭，夏天热的时候，会到这来歇歇脚，当作避暑。

斑驳的月色，剪碎了揉进风里，吹到了凉亭，枫守拉着迟钰一道，终于是赶了过来。

凉亭里落了具石桌，石桌上好像还摆了件什么东西，迟钰看着眼熟。

凑得近了，她方才记起来，这是那天枫守回家的时候，手里提的东西。

攥紧的手到了这，才记得要松开，迟钰气吁吁地坐下，裹了裹身上的衣裳。

晚上的露水重，温度比起白天来要低上不少，特别是在凉亭里，更是如此了。

枫守犹豫了一会，没有把外套脱下来，或许是觉得，自己和迟钰，还没熟到那个份上，又或许是他怕到时候一脱，迟钰不仅不领情，反而还咬他一口，大声嚷嚷着什么耍流氓之类的。

他想了想那个可能性，这种事，她未必做不出来。

竹笼打开了。

清冽的酒香，踩着白沙的月光，施施然走到他们面前，里头陈列的糕点，借着月色，迟钰也能分清楚个大概——

都是她喜欢吃的玩意。

她斜睨着看了枫守一眼，不由得有些刮目相看，就连方才占她便宜的事，她也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统统搁置了去。

“不错啊，这是什么酒？”

枫守没回答她，只是自顾自的把酒端出来，给她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了满。

“不先尝尝吗？”

迟钰愣了愣，这是尝了再说的意思？

不过，佳酿在前，又怎有不喝的道理呢。

她倒要看看，枫守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月明星稀，酒过三巡，迟钰的脸上飘了一抹红润，好在这儿没灯，只有藏在了月色里，脸红才看不出来。

手中的酒杯重重放下，微醺的人，脑袋都有些昏昏沉沉的。

枫守看着好笑，又给她添了一杯。

借着皎洁的月光，他盯着迟钰看了好一会，直到那只手摆过来，像是在赶苍蝇。

“迟钰。”

语气有点严肃，但枫守还是笑的。

迟钰的神智清醒了些，知道是正事来了，竖起了耳朵。

“那个元藏，你真的不打算去吗？”

迟钰往嘴里塞了块糕点。

“这桂花糕可真甜啊，要是能吃一路就好了。”

枫守咧开嘴笑了，这是同意的意思？

也不枉费他又是准备又是爬山的，费了一翻心血。

“还有，枫守，”

顿了顿，迟钰终于是下了决心：

“这青梅酒，我喝得出来的。”

元藏，她一直是想去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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