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是真的大开眼界了。

怨不得李氏在家整日说读书人最是道貌岸然，如今看来这位郑姑娘可真是修炼到家了。

“按照正姑娘的说法，我夫君那是文曲星下凡啊，如你所言，这世上莫不是除了王侯公主、郡主，天下没有别人能配得上他了？还是郑姑娘觉得着，你一个小小书肆老板的女儿就能配得上他？就能让他日后飞黄腾达时不觉得丢人？”

郑秋雯张嘴:“我……”

“郑姑娘自视博览群书，才华横溢，不知可知道读书先学耻的道理？”

郑秋雯咬牙切齿:“你不必说的这么难听，也不必恼羞成怒，我不过是在告诉你实话罢了，至于你所说的日后如何，我自然比不上沈公子大才，但我朝益暮习，终归不会落后太远，日后即便到了京都，也断然不会给他丢脸。”

宋瑜轻声喝了一句，笑了。

“郑姑娘难道觉得，这读书还有门槛儿不成？别人都学不得，单郑姑娘一人学得？”

她会学，难道别人就不会学吗？

说的如此冠冕堂皇，实则还是自视过高觉得自己比她强罢了。

宋瑜看出来了，这位郑姑娘实在是自命不凡。

一看就是没有经过社会的毒打。

郑秋雯语塞，她直愣愣的看着宋瑜，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说出什么了。

或许在她想来，她那些话说出口之后，宋瑜应当掩面而泣，自惭形秽，然后自请下堂，离开沈家。

可惜事情没有按照她所想的发展。

宋瑜不是那种没有自信的人，如此，她贸然上前的这一番打击反显得用心险恶。

宋瑜看着面前说不出来话，却又面色不甘的姑娘，忍不住摇摇头。

“我不知道郑姑娘是不是自小备受宠爱，所想所要都会有人送到你面前，但你须知，这天下之大，并非所有人都是你的父母兄长，并非所有的人都让着你，你的索取也并非那么理所当然，不管是沈珺也好，日后其他东西也罢，还是万望郑姑娘记住一句话，念书先学耻。”

“至于我和我家相公……呵，就不劳烦别人操心了，郑姑娘若是还如此冥顽不灵的歪缠……”

宋瑜轻轻笑了，她摸着肚子:“我一个怀有身孕的乡下粗鄙女子，实在是小气的很，亦没有那些先礼后兵的想法，若再有下次，那就休要怪我去府学附近帮郑姑娘宣扬一番了。”

郑秋雯脸色猛地一白，她虽自恃和对沈珺的感情光明正大，没有什么觉得羞耻的地方，但是一想到府的人从此以后用异样的眼神看她，她心头就是一阵阵的害怕。

显然在她的内心深处，还是知道自己此举不妥当的。

她定定地看着宋瑜的脸，唇瓣紧抿。捏紧了手指指甲抠进手心，最后还是一句话没有说出来。

宋瑜轻笑了一声，带着蓉姐儿和耀哥儿施施然地离开了。

郑秋雯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面色忽明忽暗，久久伫立。

直到小天不知什么时候过来，见她面色不对，扯着她的衣摆问道:“姑姑你们方才在说什么呀？你怎么不太开心？”

郑秋雯低头，想到他刚才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就心头一阵烦闷。

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连跟小孩子打交道都不会。

“你选好了吗？选好了我们就走吧，真是的，大年三十还要陪你出来逛街。”

然后受了一肚子气。

小天一脸茫然。

难道不是姑姑硬要拉着他出来的吗？

他本来在家玩的好好的呢。

但是看着郑秋雯的脸拉下来的脸，小孩子还是忍住了没敢吭声。

他想起刚才听的那一耳朵，忍不住挠挠头。

总感觉小姑好像和刚才那位婶子说完话之后就变成了这样，这是为什么呢？

还有，那个婶子说的“念书先知耻”是什么意思？

郑秋雯没想到小天还听了一耳朵，一路上心不在焉的往前走的极快，快到身后的孩子都跟不上了跌倒了，她才察觉。

但她没有安慰差点儿摔哭了的小孩子，反倒拧着眉，“你就不能走的稳当点儿吗？”

小天抿着唇，默默的爬起来，继续跟在郑秋雯身后。

郑秋雯勉强满意，扭过头继续往前走，所以也没有发现身后的人一双眼睛赤红一片。

小天心头委屈了一把，刚才他挑选的那一些烟花炮竹都不香了，等到回家之后他一把埋进她母亲怀里哭出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郑家或许在郑秋雯年纪小的时候，一家还算和谐。

哥哥们疼宠着，父母又因为他是老小且是唯一的女儿，所以越发宠爱，但是等到年长的哥哥们娶了嫂子，有了孩子，这份感情和宠爱就逐渐变淡了。

所以这会儿看到小天委屈冲冲的红了眼睛，郑秋雯的嫂子首先肯定是忍受不住了，拧着眉头道:“怎么了，姑姑欺负你了？”

这一句话便撩拨起了火，郑秋雯的长兄皱着眉，“胡说，秋雯多大的孩子了，怎么会欺负他？”

小天委屈，大声的抽泣着，低着头把手掌伸出来。

这是他在路上摔倒的时候，磕蹭到的，一只手手心通红已经蹭出了皮，一只手还有血迹和泥点子。

郑秋雯的嫂子立刻心疼的不行，郑秋雯的兄长脸色也稍微沉了下来。

“怎么回事儿？”

郑秋雯看了一眼有些心虚，却又理直气壮的说了一句:“结冰路滑，他没站稳，不小心摔倒了而已，关我什么事儿，你冲着我凶什么？”

郑秋雯的大哥闻言，即便心疼儿子也不能发出火来，小孩子哪有个不磕磕盼盼的。

郑秋雯说完这句话，怕被嫂子用眼神瞪，赶紧进了里屋，郑秋雯的嫂子低头问，“小天，你姑姑说的都是真的吗？”

小天迟疑着点了点头，确实是他自己摔的，但……

他有些不好意思，委委屈屈地抱着脑袋道:“姑姑心情不好，走得太快了，小天跟不上。”

郑秋雯的大嫂吐槽了一句，“她有什么心情不好的？今日拿了家里那么多银钱，非要去桐，当谁家银钱都是大风刮来似的，大年三十儿的还给一家人找不痛快，她还能心情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