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聿衡身强体壮，沈宁从来没有看见他生过病，这次早上醒来，看东聿衡的脸有不自然的潮红，嘴唇也有干裂，叫他两声，也回应得很慢。

沈宁一摸他的额头，不得了，烫得不行。

她立刻叫来了御医，御医战战兢兢看过之后，说皇帝寒气入了龙体，服下几副药，再就地静养几日，应当无大碍。

东聿衡同意喝药，但是不同意静养，“不过是一点小疾，不必如此。继续赶路，朕在马车里也是坐着休息。”

御医想阻止来着，但是又不敢多说。

“路途颠簸，哪里能算作静养？”沈宁开口了。

“皇后娘娘说得是。”御医连忙接话。

“御车平稳……咳咳……”

“不行，你的额头都热成这样了，至少要等退了烧再走。”沈宁见东聿衡靠在床边虚弱的模样很是担心，这里不比现代，发烧是很容易要人性命的，也不知道他是否感染了什么病毒。

“朕无事。”东聿衡就要坐起来，沈宁眼疾手快地将他按下去了，“不行！”

东聿衡不可思议地瞪眼，其他人也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皇后娘娘，也太大胆了吧？

“你这妇人……”东聿衡压低了声音，“不许胡闹。”

沈宁却是把其他人都挥退下去，叉腰在他面前横眉竖目，“是谁胡闹了？夜里睡觉不睡，现下染疾了的是谁？啊？”

东聿衡抬眼，看这此妇人发了威风，倒很有河东狮吼的架势。

他竟觉心虚，干咳了两声。

沈宁立刻递过去一杯温水，凑到他的面前让他喝，板着脸絮絮叨叨，“瞧，难受了？真以为自己的身子是铁打的，一点也不爱惜！你是皇帝啊，龙体保重，龙体保重，还要别人天天在你面前念，你才知道是不是？”

东聿衡本就头疼，听沈宁这样唠叨，头更疼了，他喝了一口水，“行了，你别说了，朕头疼。”

“你头疼是我说的么？”沈宁瞪他。

这妇人……现下是胆大包天了。居然敢教训他……他可是天子啊！东聿衡想反驳来着，但看沈宁的脸色实在不算好，像是真被他气着了，竟有些不敢说了。但他试图拿回主导权，“朕真无大碍，新州军情要紧，横竖在车上……咳咳……也是坐着躺着，不必滞留在此。”

沈宁叹了口气，抚上他仍然滚烫的脸庞，“我知道你心急，但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这样子，我真的很担心。你身子底子好，若是良药得当，明儿就能退热了，就先留一日，嗯？”

东聿衡瞧沈宁方才那母老虎的模样，这会儿又温柔似水，眼底是藏不住的担忧。

心底忽而涌起一股热流，民间的夫妻，是不是都是像这样的？丈夫病了，妻子又骂又疼，都是因为心里有他。

虽说她凶是真凶，但是其实……他心里还挺享受她的凶。

大概是因为那背后的担心，是那么真挚。

“行了，朕知道了，听你的。”东聿衡终而妥协，“就留一日。”

“这就对了！”沈宁立刻站起来，“我去叫御医进来，给你开方子！”

“那你顺便把内阁也叫来……”东聿衡的声音渐渐消失在沈宁极具威慑的眼神中。

“留下来是叫你歇息，不是叫你继续办公的。病人就要有病人的样子！”

东聿衡道：“朕都躺在床上了，还能有什么事？让你去叫就去叫。”

他的声音带了一些命令，若是旁人听得帝王之令，早就领旨了，但是沈宁不吃这套，“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再有天大的事，也要等你退了热。”

“你……！”东聿衡的话被她反驳，长年作为说一不二的皇帝，他自是有些恼的。

“我怎么，你又要罚我的跪？”

沈宁这淡淡一句，就把东聿衡的一点火气给全打散了。忆起他曾经对关心他的沈宁做的无情事，东聿衡瞬间心虚。

“你这说的什么话……”东聿衡弱弱地道，“朕是说，你不叫就不叫，朕好好歇息便是。”

沈宁看他示弱了，哼了一声，扶着他躺下，转身出去了。

东聿衡瞅着她离开的背影，无奈又好笑，自己如今哪里还敢罚她的跪，照这架势下去，有一天她都要罚他的跪了。

这想法在帝王的脑中浮现，若是别人可能就危险了，但是东聿衡此刻的眼中却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因为那人是沈宁，他心爱的妇人。

御医很快进来开好了药方，东聿衡喝了药后，在沈宁的陪伴下缓缓入睡。

沈宁的坚持是对的，下午，东聿衡的病症愈发地重，甚至不能自发下床行走，一点胃口也没有。平时一顿能吃许多的人，连一碗粥也喝不完。

沈宁的担心也是在此，不常生病的人，一生起病来，正如山倒。

近身伺候的宫奴最怕病中的主子，一是担心主子身子，二是主子难受脾气不好不说，他们见了主子狼狈不堪的一面，恐怕还有被灭口的可能。

而这次他们总算能松一口气了，因为皇后娘娘一人扛下了所有，喂粥喂药，擦汗换衣，都是皇后娘娘亲力亲为。

东聿衡烧得有些糊涂了，但还知道是沈宁一直在照顾他，烛光萤萤，得知已入深夜，他模模糊糊注视着眼前背着光的沈宁，哑着声道：“小心沾了病气……朕知道你的心……让奴才们来……”

沈宁轻柔地擦着他脸上的汗，为他换了湿巾，“我也不是为着你知道，而是为着我自己。我心里担心，守着你反而安心些。你莫要管我，安心睡罢。”

东聿衡还想说什么，但看着她又觉说什么都是多余，握着她的手，又慢慢睡去。

沈宁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东聿衡一个夜晚，隔日，东聿衡的额头终于不烫了。他的食欲也增长了些许。沈宁总算松了口气，露出了笑容。

她提出再留一日，等到他再好些再走。

东聿衡这回没有反对，但是不再让沈宁照顾，而是让她去好好休息。

他知道昨夜的自己睡得并不安稳，但时不时有一双轻柔的手，为他抚平燥热。

沈宁道：“那我陪着你一块儿睡。”

东聿衡道：“朕还未好，小心过了病气。”

沈宁道：“若说过病气，昨儿一日早就过了，可见你这病不过病。”

东聿衡无奈道：“怎么这会儿又这样黏人。”

沈宁笑嘻嘻地脱鞋，钻进他的被子中，抱住他蹭了蹭，“我舍不得离开你。”

这可太让东聿衡受用了。他将她抱在怀中，轻拍她的背，唇角高高扬起，亲了亲她的额，“真是黏人精。”

万福在屏风后听着，可真是从没听过主子这么柔和的声音。

沈宁在东聿衡的轻拍下昏昏欲睡，她轻轻地道：“聿衡，下回不可以再废寝忘食地处理政事了，看你昨日那样难受，我真的很害怕。万事都没有自己身子要紧。”

东聿衡的眼中一片柔情，“朕知道了，是朕不对，害我们宁儿担心了，该罚！不过有什么事，待你睡醒了再说，嗯？”

“嗯……”

在东聿衡温热的怀抱中，沈宁很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