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书满脸泪水地看着我，一言不发。

“死神”冲着我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脸望向言书。他用手抚了抚言书的头顶，双眼中似乎隐匿着疼爱与怜惜。

“死神”向站在房门前的我走来，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道：“这孩子受了太多的委屈——”

说罢，“死神”挪动着脚步沿着走廊缓慢地渐渐远去，他的背影让我联想起风中摇曳的烛火。

言书用手背擦拭着泪水，开始张口说话。

“让你见笑了，一个大男人大早上的流眼泪，是不是很没有出息……”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只要是人都会流泪，眼睛除了是用来看东西之外，不就是用来流眼泪的吗——”

“我……”

“是遇到了什么伤心事吗？”我问道。

“没……没什么……”言书答道：“家里的一点小事，我会处理的……只是一时间心里难过没控制住……没事的……”

“一点小事？是吗？”我看着言书说道，“有什么我们能帮得上忙的千万不要客气。”

“真的没什么……我能解决……”言书说道。

看来言书是不打算向我说出事情的真相了。本来我是计划今天早上隐晦地当面揭穿言书所做的龌龊之事，然后暗示他自己能够主动提出离职“体面”地离开。

“死神”的出现以及言书伤心的哭泣，让我感觉事情并没有我和小菲看到的那样简单。

我在心中做了一个猜测：“死神”可能是言书的一个亲人，而那个艳妆女子或许真的是言书的女朋友。

有一天言书发现自己所交往的女友在从事着一种不光彩的职业就大发雷霆，并对她动了手。言书极力劝阻自己的女友放弃现有的工作，并在昨天晚上去女子的工作场所将她强拉了出来。

两人经过一个晚上的沟通，最终决定分手，言书伤心欲绝。

言书已经离世的亲人——就是我口中的“死神”，或许是他的爷爷，看着言书在痛苦中挣扎，便出现在言书身边不忍离去……

终究是猜测，为了能了解到真相，我便故意将话题一步步引到艳妆女子身上。

“你……是不是失恋了……”我对言书说道。

言书似乎很惊讶，说道：“没有……就是家里的一点小事……我跟你说过的，我还没有交往女朋友……”

“言书，要真是感情上的事，我还是希望你能尽快振作起来！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我对言书说道，“其实你交往的那个女孩子……我和小菲都见过……或许你们真的不适合……”

“交往的女孩子？你们见过？”言书慌张地说道，“你……你们……在哪见过她……”

我心想，果然被我猜中了。

“前天中午，诊所门口……”我答道，“我和小菲把你当成自己的弟弟一样看待，当然我们也渴望你把我们当成哥哥和姐姐……不光是我们，就连小菲的父母、张医师以及其他同事都对你寄以厚望……”

“你们……看到了什么……”言书说道。

“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该出手打一个女人……”我答道。

言书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继续说道：“看她的穿着打扮……你们……分了就算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和生活……”

我不再打算揭穿前天晚上在会所看到的事情。

言书再次抬起头看着我。

“你们误会了……她不是我女朋友……”言书说道，“她……是我妹妹……”

从未听言书提及过她还有个妹妹，还跟他在同一个城市工作。

“你妹妹？”我疑惑地问道。

“嗯，我大学毕业后选择在这个城市找工作，主要是为了她……其实她并不是我的亲妹妹，是我叔叔的女儿……”言书说道。

“你为了你堂妹而特意选择了在这个城市工作……”我说道。

“其实我早已经把你和菲姐当成了最好的朋友，之所以有些事情没跟你们说，是因为我知道这是家务事，跟你们说了你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反而会让你们心理上有包袱。”言书说道。

“也许有些事找个人倾诉出来，心里会舒服点。”我说道。

言书接着说道：“她叫言语，是我叔叔的女儿，比我小两岁。在她还不满一周岁的时候，我的叔叔在一次触电事故中身亡。

眼看家里失去了生活支柱，我的婶婶就毅然选择撇下言语，跑到了外地务工，很多年也没有回过家一次，听说她已组建了新的家庭。

抚养言语的责任自然落到了爷爷和我爸妈的身上。家里人总是怕言语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什么委屈，对不起死去的叔叔，所以从小就对她就很溺爱。尤其是我的爸爸，唯恐有一点对言语照顾不周就惹来周围人的闲话。

言语很乖、很听话，从小学习成绩也好，我的父母对她喜欢得不得了。当然偶尔在与其他小朋友发生争执的时候，他们会骂她是个没有爹娘的孩子。但是，那时候由于年龄很小，她并不是很理解明明和自己的爸妈天天生活在一起，为什么别的小朋友会这样骂她，所以她不是很放在心上。

随着年龄的增长，直到她到了初中才从村里的闲言碎语中了解到事情的真相。从此她变得沉默、自卑，那个阳光可爱的小女孩就消失了。

她的成绩一落千丈，从年级名列前茅退到倒数，就连高中都没有考上。但我的父母还是坚持供她读中专。

在她中专即将毕业的那年，班主任给我爸打电话，说她被人打了。

我爸通过言语的班主任和同学了解到，她在学校和一个小混混谈起了恋爱，那时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

原来这个小混混除了言语，同时还在跟其他几个女生交往，被言语发现后就骂了他几句，结果被他打得鼻青眼肿。

我爸怕言书再次受到小混混的骚扰和伤害就毅然将她拉回了家，说这个学咱不上了。

可是回家没几天言语就闹着要回学校找这个小混混和好，还说这个小混混内心是爱自己的。

一个小孩嘛，哪知道什么是爱！

那是我第一次听到我爸说要打死她，并且真的对她动了手。

我背着家人找到了这个小混混，将他约了出来，用事先准备好的棒球棍，把他打得口吐鲜血，牙齿掉落三颗。

言语在家里沉默了半年，我爸妈见她情绪稳定就放松了对她的看管。有一天言语对爸妈说她好久没出门了，想到城里逛逛找自己的同学聊聊天放松一下心情，我爸妈欣然同意，结果却再也没有等到她回家。

我爸兜兜转转找到了言语的好几个同学，得知她已经跟着那个小混混到这边来打工了。

我爸曾到这来找过她，却没有得到关于她的任何信息。也就是这一年，我爷爷心脏病复发去世了。

直到将近一年后，言语才给家里打来了电话，她哭着对我爸说她错了，她对不起爷爷，对不起我爸妈，以后会好好孝顺他们，报答她们的养育之恩。这年春节，言语回了家，我爸杀了一头猪，这是我记忆中我爸最挥霍的一次。

果然，从此以后言语就不断给家里打钱，买各种东西往家里邮寄，我家的老房子也翻了新。包括我最后两年的学费也是来自于她的支持。

大学毕业后我本来是有机会去大城市工作的，但我觉得言语为我们家付出了太多，我要到她所在的城市来上班，我要尽一个哥哥应尽的责任来照顾她、保护她，让她工作不要那么辛苦。

就在前几天，我打电话告诉言语说我已经找到了一份令自己很满意的工作，适应得也很好，并且结识了两个很要好的朋友，想请她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言语很开心地答应了。

为了表示对言语的感谢，我选了一家很高档的饭店请她吃晚餐。在用餐的过程中我们畅想着各自美好的未来、谈着如何孝敬爸妈。

吃过晚饭我们来到大堂柜台前买单，一个醉醺醺的男子突然从身后搂住了言语的腰，并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满口污言秽语，说什么是言语的老顾客，言语服务好，他俩有缘分之类的话。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妹妹竟会从事着男子口中所描述的工作。

我和男子扭打在一起，言语在一旁大喊着让我们住手。

在打斗的过程中男子顺手往我口袋里塞了一张卡片，并在我耳边冷笑着说让我扫一扫卡片上的二维码，有好东西分享。

饭店的工作人员将我们分开，男子甩门而去。

言语解释着说这个男人喝醉了胡说八道。我让她先走，说自己想一个人静静。

我拦下一辆出租车，将她塞了进去。然后一个人像是丢了魂一样在大街上走。

我掏出卡片，是一个会所的广告小卡片。

我扫了一下卡片上的二维码，系统自动加上一个好友，然后弹出会所介绍、套餐、技师等信息。

我点开了技师一栏，在翻动技师头像时看到了言语的照片。照片下方对技师的服务介绍也基本是一些养生保健之类的套餐，并无什么异常。

在我继续点开特色服务一行蓝色的小字链接时，一下子感觉天就要塌了，裸露的照片、露骨的服务介绍……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浑浑噩噩，也没有跟言语联系……

最终我还是联系了她，因为她是我的妹妹，我要让她迷途知返！”

“所以你就约了她前天中午见面？”我问道。

“在我想明白必须要唤醒她之后，我就一刻也不想等了，我要立刻、马上让她过来！”言书说道，“她告诉我，其实在她跟那个小混混来到这边之后没多久，小混混就逼她从事这个行业，骗她等赚到钱后两人就好好过日子。

谁想当她怀上小混混的孩子后，他逼言语堕了胎……

言语彻底绝望了，与小混混彻底断绝了联系。但是她觉得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要用接下来的日子里去回报家人，不惜用自己的身体……”

“她太傻了，还那么年轻，怎么能这样轻言放弃呢……”我叹息道。

“所以你们看到我动手打了她……”言书继续说道，“前天晚上她在会所酩酊大醉，我把她从会所拉回到我的住处醒酒……

昨天我跟她谈了一天，她已经答应我在我这住一段时间好好反省……只要她以后能找份正经工作好好生活，我会原谅她过去的一切……”

“相信她会明白过来的……”我说道。

“昨晚我梦见我爷爷了，他在梦中抹着眼泪对我说一定要照顾好妹妹。”言书说道，“看到妹妹现在这个样子，我一想起梦中爷爷对我的交代就控制不住流眼泪……我爸妈要是知道了，他们该怎么活啊……”

“要不你就多请几天假陪陪她吧。”我说道。

言书摇了摇头说道：“还是让她一个人安静一段时间吧。心灵上的伤疤，也只能由她自己揭掉才会完全愈合。”

“嗯，等她从黑暗中走出来之后，可以让她来诊所帮忙。或许每天看着病人一个个从病痛中走出来，会对她有所帮助。”我对言书说道。

言书点了点头说道：“向你吐了那么多心中的垃圾，好受多了。”

“谢谢你，愿意将你心里的秘密说给我听。”我对言书说道。

小菲来到诊所后，我将与言书的交流内容向她做了“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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