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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布道之人

  • 作者:末路江郎
  • 类型:穿越重生
  • 更新时间:2022-07-20 18:16:54
  • 章节字数:17322字

烟熏火燎的电车轨道旁,乘务员吹响尖锐的口哨声,站牌处熙熙攘攘的站着许多穿着朴素的工人,这些人大多是幸运的,他们在这个时节保住了工作,虽然奔波劳累,至少能为一家人谋得温饱,也算是劳有所获。但闲人塞缪尔就不同了,他暂时没有工作,此次乘坐电车也只是兴趣使然——他完全可以选择其它交通方式,只是电车要便宜得多。

塞缪尔获得的神恩让他拥有了不会受骗的洞察能力,因此,他的父亲巴克豪斯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却仍满足不了塞缪尔膨胀的好奇心。

“那就没有办法了,我已经知无不言,你只好去亲自请教那位布道者,我给你他的地址,你明天就去吧,小偷的事还是由我来解决。”父亲是这么告诉他的。

父亲没有撒谎,塞缪尔也就没有拒绝的必要;巴克豪斯希望儿子在外面待得越久越好,于是给他了一大笔钱,并在临行前叮嘱他道,“记得走另一条路,不要去看那具尸体,但愿已经有人发现它并报警了。”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登上电车,塞缪尔闻到周围人群散发出的烟草气味,随着电车启动的嗡嗡声,他在心里默念自己的目的地:“比锡莱大街六号”。乘坐电车带给他一种错愕感,原因之一是他不喜欢挤在人群中晃来晃去,其次便是那些工人谈话的内容无不让他意识到当今普拉斯国的经济低迷到了何种地步。工人们聊天的内容主要是物价和生活的不易,也有人在讨论政治话题,但塞缪尔对那些家伙口中的妒忌主义或温莎主义并不感兴趣,索性当成了耳旁风。

市中心很快到了,在这里下车的只有寥寥数人,此时的大审判长内阁行将就木,市中心的萧条景象让塞缪尔一阵心寒。他沿着廉威大街步行三分钟,来到锡比莱街上,此时他才意识到父亲给他的地址不够具体:街道两旁的楼房都是四层高,没有层号,他无法找到具体的房间,而他又不能逢人便问“你是不是仁慈王的信徒?”否则一定会被当成疯子叫警察抓去。想到这里,塞缪尔才察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六号楼前。

“我总不能白来一趟。”塞缪尔如此想到,他鼓足勇气迈出了第一步,打算去敲一层的门,这时,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他的脚步。

“塞缪尔?你怎么在这里?”

塞缪尔回头看去,居然是他的小叔叔艾里希;此刻,他的小叔叔正穿着一身笔挺的灰色军装,朝他和善地微笑。虽然两人不同姓,但在血缘上,艾里希确实是他的小叔叔无疑,而且艾里希和他父亲的关系很融洽,爱屋及乌,艾里希对他这个侄儿向来不错。塞缪尔怀疑这个叔叔是否也知道仁慈王的事情:虽然父亲告诉他洛基(塞缪尔的哥哥)对此事全然不知,但并没有说明自己的旁系亲属中是否有人同为信徒。

艾里希摘下军帽,露出他向后梳得很整齐的头发;塞缪尔的这位小叔叔参加过一战,此时已是少校军衔,升为中校是迟早的事,可谓大有前途。他精神抖擞,一副天生的军人模样,在巴克豪斯口中,艾里希是一个正直的军人,现在,他正微笑着用手背拍拍侄子的胸脯,用长辈惯有的慈祥音调问道,“侄儿,你这是被人打了一拳吗?”

塞缪尔这才想起自己的右脸还未消肿,他不想节外生枝,但也不愿意欺骗叔叔,因此他只是憨憨地一笑,点了点头。

“有人打你你就大胆的打回去,我的侄儿!你有像男人一样打回去吗?”艾里希眉头微皱,但语气依旧那么和蔼。

“有,我狠狠地打回去了。”塞缪尔实话实说道。

“那就好!啊,对了,你来这里是做什么的?可别因为我耽误了正事。”艾里希戴回帽子,四下打量了一番,这条街上人很少,而这幢楼前更是只有他们两人。

早在他出发时,塞缪尔就机智的想好了借口,为的便是回答这类问题,“我来拜访一位我父亲的旧友,但,说来滑稽,我只知道他住址的楼号。”

听他这么讲,艾里希露出了诧异的神色,朝他身后一指,“是这栋楼吗?”

塞缪尔的善解人意不必多言,“啊,正是,”说着,他还装模做样地假装思索了一小会儿,“六号,是这栋楼没错。”

“真巧!我也是来见一位朋友,同样是这栋楼,”艾里希还以为这是一个巧合,热情地将手搭在塞缪尔肩上便往楼内走,“走吧,说不定咱们想见的是同一个人呢。”说罢,他爽朗地笑出了声,塞缪尔难却盛情,只能被他叔叔推搡着前进。

就这样,塞缪尔被叔叔稀里糊涂地带上了三楼,即便机智如他,此刻也难以找到合适的借口脱身。

“哎呀!瞧我,真是太自以为是了,”艾里希敲敲自己的脑袋,“我怎么把你也拉到三楼来了?你要找的人在几楼?”看来叔叔刚才没有认真听他说话。

这个问题塞缪尔实在回答不上,就在他被窘境困扰得直挠头时,一扇门骤然打开了;这门本身并无奇特之处,门后的人却令塞缪尔瞳孔放大,因为那人的身形轮廓与他在黑漆漆的镜子中所看到的别无二致。

“呦,塞缪尔,你也来了?这可真是巧啊。”

说话的男人矮胖而秃顶,从样貌上来看,此人可谓相当丑陋,塌鼻子、小眼睛,但他的穿着却非常新奇,肥大的深蓝色细腿裤配上烙花白色衬衫。之所以称之为新奇,是因为塞缪尔看出这人衬衫的扣子缝在左侧,说明这理应是一件女士衬衫。

“丢勒!”艾里希热切地靠上去,两人拥抱了一下。

“快请进,”叫丢勒的秃顶男人扶着门往屋内一歪头,“塞缪尔,茶在炉子上,麻烦你替我们端一下,当心烫。”他先后两次喊出塞缪尔,显然是在暗示他布道人的身份,塞缪尔也见怪不怪地点点头,礼貌地微笑着走进屋内。

屋子装点的很温馨,让人一眼看去就能做出大致判断:这是过小日子的普通市民住的房子;无论是桌布还是窗帘都由深蓝色的亚麻布制成,靠着客厅的墙壁,摆放着一排风格简朴、涂层部分剥落的棕色柜子,柜子有大有小,颜色也有深有浅,显然不是一套。除了实用家具,居然还有一台自鸣钟,被斜放在了屋角,但最显眼的家具要数一台灰色的、发出运行时轰隆响声的电冰箱。电冰箱是个稀罕玩意,塞缪尔有幸见过几次,这却是他头一次在一个庶民家里见到这种耗电量惊人的大型电器,这台长方体的机器被丢在屋门的内侧,这个位置理论上不应该放东西,之所以将冰箱摆在此处多半是为了防止它运行的声音传到卧室。

听到咕噜噜的烧水声,塞缪尔循着声音走去,在同样装饰简朴的厨房发现了架在火炉上的茶壶,几条灰黄相间的抹布耷在水槽上,塞缪尔抓起一条,抹布湿漉漉、沾着油污,他将抹布垫在茶壶的扶手上,湿抹布受热发出滋滋声,他寻思片刻,又垫了一片,方才提起壶走向客厅。

茶几上已然摆好了茶具,名叫丢勒的家伙正站在那排柜子旁,悠闲地拉开一张抽屉,里面装着几个锡罐和两三个玻璃瓶,“咖啡,还是茶?”

“茶。”坐在椅子上的艾里希简短地回答。

在塞缪尔朝茶杯倒水时,丢勒捧着一罐黑乎乎的茶叶,用他那眯缝着的小眼睛对罐子里的茶叶好一番打量,最后得出结论,“不好意思,这个茶叶似乎有些变质了,里面有飞蛾的幼虫哩。”

“那咖啡也行。”艾里希没有抱怨。

“好的,塞缪尔,别忘了把火关掉。”丢勒扭头继续翻那些瓶罐去了。

塞缪尔提着壶,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傻子;他不是排斥这种端茶倒水的活计,只是厌烦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那个神神秘秘的丢勒不但知道他叫什么名字,甚至通过某种方式察觉到他忘了关炉子的火,这些细节都使他感到自己受人监视。但塞缪尔同时是个善解人意的青年,他自然不会因为这一点点不愉快便发火,于是,他将一片抹布垫在茶几上,把壶放下乖乖关火去了。

待咖啡冲泡好,三人围着一张油乎乎的茶几开始了谈话。

“所以,”艾里希最先开口,军人的气质让他根本藏不住话,“伙计,你叫我来是有什么事?总不会和我这侄儿有关吧?”

丢勒笑而不语,只是盯着他手中那杯咖啡棕黑色的液面。

见他不答话,心直口快的艾里希露齿一笑,“怎么,不会连这咖啡也变质了吧?”

“哪里会,我不过是在等咖啡变凉。”丢勒回答。

听他这么说,塞缪尔抿了一口咖啡,很苦,是那种廉价的黑咖啡;他自然不会在两个长辈谈话时插嘴,自顾自地喝着咖啡,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发问,毕竟有叔叔在场,他无法直言不讳,必须想办法拐弯抹角地套出那布道者的话。

待那冒着白雾的咖啡略微冷却,丢勒开口了。

“你猜对了,这次的事情确实和你侄子有关。”

塞缪尔异常惊讶,但艾里希却很平静,他似乎把丢勒的话当成了玩笑,“哈哈!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我这个侄子失手杀了个人,需要到我这里躲避一段时间?”他笑了起来,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说的话全部猜中了。

丢勒叹了口气,“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人呐……”

没错,世界上就是有这么一种人,他们的特质不是来自长期训练,也不是源于神明的恩泽,而是生而有之、至死方失,艾里希就是这么一种人:无论多么复杂的事情,他总能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半开玩笑式地全部说中,而且他本人丝毫没有意识到这点。这种特质往往会带来严重的误会,艾里希只知道自己是在开玩笑,听话者却误以为他早已知晓一切却仍装傻充愣。万幸的是,丢勒显然知道这点,他明白艾里希对情况了解多少。

“你大可不必这么调侃我,什么叫‘这种人’?”艾里希并没有生气,只是收敛了笑容。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继续假装无知了,塞缪尔是我叫来的。你明明已经把事情的原貌说了个一清二楚,自己却不当回事,真是让人伤脑筋……”

“什么?”艾里希有些动摇,但他是个老练的军人,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丢勒苦笑着一拍脑袋,“这里坐着的没有蠢人,我们都领受了讲师的恩泽。”

这句话让叔侄二人同时乱了阵脚,两人不约而同地将咖啡杯放回茶几,看向对方。

“喔,讲师保佑,我不知道自己的后辈也会被牵连进来,”艾里希很快便接受了现实,可见他不是头一次经历这种“惊喜”,“我以为圣战会被我们这一辈人结束,该死。”艾里希能在晚辈面前吐出的最失态的字眼就是“该死”,其余脏字他基本没有使用过。

这下塞缪尔总算清楚身为军人的叔叔为何会与身为商人的父亲交往甚欢了,原来二人有着共同的秘密,而这种共同的保密行为可以塑造出坚实的友谊。

“是的,但这是个意外,我估计巴克豪斯和你一样,原本不希望后代陷进来。”丢勒喝干咖啡,也将杯子放下,“我们可以正式开始谈话了,这间屋子里没有外人。”

说罢,丢勒将双手交叉摆在胸前,平静的向后倚靠,坐在扶手椅中闭上双眼。

“我说他为什么要换咖啡,原来又是致幻剂,”艾里希赶忙坐稳,可见其经验丰富,“塞缪尔,换个舒服的坐姿,不然一觉醒来你会浑身疼。”

但他说得太迟了,塞缪尔还未来得及照做,便看见那茶几上剩余的半杯咖啡漾开涟漪,他的视野不受控制地朝着咖啡靠拢;那黑褐色的液面先是变作小水池,然后是湖泊,最后成了**大海。

“头一次都不会太顺利……”这是塞缪尔入睡前记得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睁眼,塞缪尔仍坐在原处,只是浑身上下都酸痛不止,叔叔和丢勒正耐心地望着他。房间内昏暗不堪,似乎已经入夜,但透过客厅的窗户,塞缪尔看到彩色的光照进来:那是以灰色为主体、混合着黄褐色以及墨绿色的不详彩光,他此前从未见过这般颜色,事实上,他所熟知的词汇中没有哪个能形容这种怪诞的颜色。塞缪尔认为这是致幻剂的副作用,这些照在地板上的光斑和花纹仅仅存在于他的脑海,于是将其抛在脑后。

“首先请让我自我介绍一下:我名叫丢勒·霍夫曼,是仁慈王的信众之一。很抱歉以这样的方式引导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丢勒问道。

“不舒服。”塞缪尔如实回答,“仿佛被人往身体里灌了几升沥青。”他活动活动肩膀,肩周的痛楚让他意识到叔叔所说不假。

看着茶几上已然冷掉的咖啡,塞缪尔以为那致幻剂不过是让三人昏睡了几小时,正当他准备质问丢勒为何要往饮料中下药时,一只守护灵率先现形:那是由晶状椭球组合成的透明活物,分不清哪里是首哪里是尾,它悄无声息地落在丢勒左肩上,保持着悬浮状态。

塞缪尔惊得圆睁双目,但当他看见叔叔肩头附着的那只絮状守护灵,大开眼界带来的震撼感令他暂时丧失了说话能力。艾里希的守护灵形似乌鸦,颜色灰扑扑,和他那军服神似,与丢勒那晶莹剔透的守护灵不同,这“乌鸦”更生动,更像一只具有生命的动物而非呆滞的晶石。

“冷静点,小子,”艾里希提醒他道,“看看你自己的那只。”说着,一指塞缪尔的左肩,示意他朝那看。

塞缪尔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左侧,果不其然,他的守护灵就在那里静候。

那是一只酷似鹰隼的鸟状物,通体漆黑,组成它身体的是无数尖锐的晶针,远看并不明显,但当那鹰将它的利爪贴在塞缪尔肩上时,他切实地感觉到一阵细微的刺痛。

尝试调整呼吸后,面色发白的塞缪尔指着肩上纹丝不动的黑鹰问道,“这是……你们召唤出来的吗?”他对守护灵一无所知,也难怪会这么认为。

艾里希摇摇头,“这是守护灵,是仁慈王赐给你的。”

“作为仁慈王的信众,守护灵一般都是宝石或丝绸组成的,少数则是纸屑或雾气,你这种形态的守护灵可不多见,”丢勒托着下巴,正经地分析道,“你不妨让它动一下,我好判断那黑色的晶体是什么质地。”

塞缪尔恢复了平静,和他年纪相仿的人很少能有这般沉着,“我该怎么做?”

“守护灵只听从主子的命令。”艾里希说着,向上伸出左手食指,他肩头的乌鸦扑扇着翅膀落在指尖,静立半秒后复又飞回肩上,“你甚至不需要开口,它和你心有灵犀。”

塞缪尔点点头,出乎他意料的是,那黑鹰也有样学样,笨拙地晃动脑袋。

“看来是黑曜石,据传,个性最为执拗的仁慈王信徒才会有这样的守护灵。”丢勒哈哈大笑,“这还真是难得,要知道我主的信众大多思想开明,固执己见的家伙非常之罕见,我可不是在嘲笑你啊,塞缪尔,我只是实话实说。”

被那黑鹰抓着肩膀,塞缪尔总感觉不自在,或许是感应到他的情绪,鹰立即做出反应,落在了茶几上,甚至灵巧地避开了茶杯。“所以……致幻剂就是召唤这守护灵用的?”塞缪尔问他。

“不是,哪有这么简单,”丢勒朝艾里希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在他的军装上衣里摸索一阵,掏出了随身携带的几张相片递给丢勒,后者则将照片展示给塞缪尔,“你看,这就是我们所在的地方。”

因为没有色彩,那三张相片更显得诡谲怪异;画面各不相同,其中一张分布着曝光得很不清晰的白斑,但塞缪尔只是瞧了一眼便反胃不止,打了个哆嗦,连连摆手,不愿细看。

“你总会习惯的,这上面记录的都是地狱的常态。”丢勒将照片还给艾里希。

艾里希接过,独自欣赏了起来,“这是用军用相机照的,嗨,看来人类的科技还有待进步,我当时被那只粉色的雅各布吓了一跳,连相机都差点丢掉,好不容易才曝光成功,结果这玩意在照片上却是白色的,根本看不清细节。”

“您是说,”见他们面对那些可怖的画面却毫无惧色,塞缪尔对两位前辈肃然起敬,“这里是,地狱?”

“哈!地狱!哈哈哈!”艾里希收回照片,用玩味的笑声作为答复,丢勒则解释道,“那是最初的一批信众对此地的描述。根据传说,头几个得到启示的信徒携手走出了神坛,面对那片混沌未开的景象,其中一个英国人脱口而出:‘这简直就是地狱’,那之后的仁慈王信众便将此地称为地狱。当然,异教徒对此地的称呼我们不清楚,也有人管此地叫天堂,就像我们管自己居住的星球叫地球,发光的星球叫太阳,地狱也不过是一个无意义的名词罢了。”

巨大的信息量让塞缪尔脑袋发胀,他只能继续问道,“我不明白,神坛——我父亲告诉我图书馆便是神坛——是怎么一回事?你说的异教徒又是……”

“你父亲从未进入过地狱,并不是每个信众都有资格下地狱,”艾里希打断了他,“我不是在贬低你父亲不够虔诚,但考虑到他曾患有神经衰弱,我们不能让他冒着得心脏病的风险了解这些恐怖的东西。”

“还是让我解释吧,”丢勒说,“首先,你要对地狱有一点基本的认识。”

说着,丢勒端起茶几上的咖啡杯作为教具,目光凝重,那双眯缝着的小眼睛此刻透露出难以名状的智慧,“塞缪尔,告诉我,你在这杯中的咖啡上方看见了些什么?”

这个哲学问题被塞缪尔轻而易举地回答了,“空气,以及一些泡沫。”

“聪明的回答,更多的人会说他们什么也没看见,但无论是你的回答还是常人的回答都不够科学、不够严谨!”丢勒两眼放光,指着那杯普通的咖啡说,“更科学的答案是,咖啡上方有空气,但这部分空气中含有无穷多的、运动着的咖啡微粒。杯中的咖啡不断蒸发,虽然蒸发掉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但如果我们生活在这咖啡杯中,就做不到无视这些咖啡微粒!

至于这液面下方,才是咖啡的本体,是寻常人难以触及的领域。

我们的世界就是这杯咖啡,液面上方就是我们所熟知的世界,液面以下则是地狱,虽然二者在肉眼看来完全不同,实际上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举个例子,在现实世界中已经灭绝的物种,在地狱中仍可能广泛分布;许多民间传说都是真实的,那些怪异故事的讲述者正是遇见了漂浮在空气中的咖啡微粒。相信聪明如你,应该能理解我的话。”

塞缪尔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很好,那我就继续讲了;既然现实世界和地狱是相连的,我们就能通过某种方式进入地狱,比如服用特定的致幻药剂、陷入深度昏迷,或者濒临死亡,如你所见,我们现在便身在地狱。你刚刚看见的照片只是地狱的冰山一角,即便对于我们这些得到神恩的信徒,地狱也是极度危险的,未经探索的区域更是险象环生,神坛便是为了应对地狱的恶劣环境才建造的。正如你所说,仁慈王的部分神坛是以图书馆作为载体的,我的这间房屋也是神坛之一;好比你向滚烫的咖啡吹一口气,就能降低表层咖啡的温度,让它不那么烫嘴,建设神坛的目的也是类似,神坛能将现实世界的部分环境拽入地狱,形成一个狭小的庇护所,在这神坛内部,我们得到仁慈王的关照,可以不受地狱生物或异教徒的侵扰。”

一阵充斥着硫磺气味的风透过窗缝滑入房间,塞缪尔嗅到刺鼻的味道,瞥一眼窗外变幻莫测的天空,默默地咽了口唾沫:原来这一切并不是药物带来的幻觉。

“至于异教徒,那是和我们类似的存在,他们中也有得到神恩的信众,也会建设自己的神龛和教义,唯一的区别在于他们信仰的是仁慈王以外的神明,因此和我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你是说……”塞缪尔想问一个问题,但他不敢直接发问,因为这个问题过于冒犯,而他的信仰又不够坚定。

丢勒显然猜到他要问什么,“是的,虽然这很不科学,但我们承认,世界上不只有一个真神。据前人记载,理应有一十三个至高的存在,仁慈王正是其中之一。当然,这也无法动摇我们的信仰,因为每个神明都有不同的目的,其中仅有仁慈王当真热爱人类、在乎人类,将传播人类的福音视作自己的唯一目的,”说到这里,这名布道者自发地激动起来,“你有所不知,虽然神明都会给祂的信徒发派一只守护神,但只有仁慈王——我们真善的主——会给祂的信众以最牢靠的守护;如果有异教徒侵入祂的神坛,祂总会亲临显圣,涤尽不怀好意的恶徒。相比之下,那些让祂们的信众自相残杀的神简直毫无神性!”

塞缪尔附和着点头。

“如此,我和艾里希都是仁慈王的虔诚信徒,我们之间不应该有欺瞒的行为存在,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到这里,两位前辈以及他们的守护灵都盯着塞缪尔,等待着他提问,就连塞缪尔的黑鹰也盯着他。沉默了许久,塞缪尔鼓起勇气问道,“神给祂的信众以恩惠,但代价是什么呢?”归根到底,他对仁慈王不抱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毕竟塞缪尔曾是个无神论者,他不相信世间会有毫无索取的付出、会有毫无保留的给予,譬如他获得的神恩。正因此,他坚信获得这些报偿一定有相应的代价,正如他父亲建立图书馆才能得到丰厚的回扣,虽然回扣远比花费多,他父亲还是需要承担暗中布置神坛的风险,如果暴露还可能被警察抓去;而他本人的神恩则是在射杀一人之后获得的,这中间的风险远高于布置神坛。

“这个问题很实际,答案也并不唯一。”丢勒直接了当地回答道,“无论何种教义,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牺牲——‘一人会死,一人得到启示’,这就是仁慈王的第一条教义。神确实不会平白无故送出恩泽,祂要求信众严守戒律,不得逾越。此外,仁慈王的教义是要让世界摆脱无知与暴力,为了达到这一目的,祂需要信众为之献身……”

按耐不住的艾里希插话道,“侄儿,你大可放心,相比于其它神明,仁慈王至善至美,祂的教义从不主动索取,甚至从不主动招揽信众。我想,你一定是出于某种目的向祂祈祷过,而祂则无私地给予了回应。”

叔叔的最后一句话打动了塞缪尔:他确实祈祷了,也得到了神恩。到目前为止,这两位前辈所说的句句属实,虽然塞缪尔怀疑他得到的神恩对两位信徒未必有效,但那些话语足以促使他做出抉择。无论如何,他的选择都只有互相对立的两种:信,或者不信。

“好吧,”塞缪尔一咬牙,做出了决断,“如果仁慈王没有欺骗我的话,就让祂做我的主吧。”

两位前辈鼓起掌来。

“恭喜你,塞缪尔,讲师从此刻起与你同在。”艾里希真诚地祝贺道。

“好了,二位,”丢勒挠了挠头顶,“庆祝的话就往后拖拖吧,既然塞缪尔已经皈依,我们还是先讨论正事为妙。”

“什么正事?这不就是你叫我来要办的正事吗?”艾里希和他的乌鸦都还沉浸在侄子皈依仁慈王的喜悦当中。

“唉,你之前不是说过吗:塞缪尔枪杀了一人,需要到你那里躲避一阵……”

艾里希愣在座位上,嘴角依然保持着微笑的状态,他的守护灵也跟着歪起脑袋,一副不理解的样子。

“我有这么说过吗?”艾里希后知后觉地眨巴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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