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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地狱之糖

  • 作者:末路江郎
  • 类型:穿越重生
  • 更新时间:2022-07-20 18:16:55
  • 章节字数:9170字

“这家伙叫阿斯顿,是地狱里的生物,你知道地狱是地方什么吧?”马丁用流利的普拉斯语解释,他收下介绍信,但没有立即拆开阅览。仅凭那信封上的蜡,他便判断出这信来自艾里希不假。

“知道的,”塞缪尔擦掉额头上的口水,尽量避开羊头怪的视线,“我叫塞缪尔,叫我来的不是丢勒,而是我叔叔艾里希。”

马丁点头,没有回以自我介绍,而是揉了揉眼睛,问道,“信我就先收下了,你知道里面是什么吧?”

“实际上,不知道。”塞缪尔承认。

“那我还是拆开看看吧。”马丁用指甲刮开蜡封,信笺内是一叠大额钞票,“和我想得一样,毕竟我也要生活吗。”他优雅地将钱收入口袋,比出一个ok的手势,踏着轻快的步伐走向员工通道,“同我来,这个馆内没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塞缪尔走前回头瞥了一眼那名叫阿斯顿的羊头人,见它待在原处自顾自地挠着脑袋,没有跟着他们,这才感到放心。他不害怕这种生物,却也不愿同它待在一起,甚至不愿意了解它,若问原因,或许是因为他总觉得那羊头人十分怪异,牲口的脑袋安在人身上,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显得不协调。www.zbcxw.cn 星星小说网

马丁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盏仿古煤油灯,将他带进波斯馆内。这个展馆没有对外开放,也就没有开启照明,整个大厅黑咕隆咚,如果不提灯根本看不清楚路面,很容易撞坏展品。

“我是米歇尔·马丁,本职是天文学家,现在负责管理博物馆展厅。”马丁用空出来的手取下单片镜,将塞缪尔带到了一处展柜前,由于提灯的照明范围有限,塞缪尔没能看清柜内摆放的展品,但通过轮廓,他猜测那是一套古盔甲。

马丁在介绍牌上摸索着什么,“我确实负责新晋信徒的引导工作,但,你应该也知道,仁慈王从来不主动招揽信众,所以这个工作就落在了我们这些老信徒手里。这令我们非常苦恼,因为总也招不来新人,我也很久没有活干了,”说到这里,他自嘲般的发出笑声,“按理说,我们应该立刻开始教学,但问题是……说起来实在丢人,我的地狱方糖用完了,需要现用现做。”

“您是指致幻剂吗?”

“差不多吧,确切的说是镇定剂。”

塞缪尔本以为马丁是在介绍牌背面摸索什么秘密机关,结果他却只摸出一束扎着红色系带的药草,随后换了几处展柜,重复同样的摸索,很快便得到了一大把各式各样的原料。

“多宾这个家伙就是喜欢多此一举,他明明可以把原料统统丢在地板上。”马丁嘟囔道,“好了,原料凑齐了,现在我们去休息室,走这边……”

蒙加佩博物馆的员工休息室非常窄小,只容得下一张单人床,两把椅子以及一个顶部摆着盆栽的储物柜。马丁从储物柜中取出研磨杵和磨具,将带来的原料一股脑地丢尽磨具中,开始了漫长而枯燥的研磨。

“先来谈谈基本的知识吧,你知道神坛是什么吗?”

“基本知道。”

“很好,那你知道在地狱中如何从一处神坛抵达另一处神坛吗?”

“不清楚。”

“在地狱,虽然神坛的位置是固定的,但两个神坛之间的区域却是无限大,我并没有夸张,而是果真如此,如果你对自己的目的地没有清楚的认识,将永远也无法抵达。很多在地狱遇难的冒险者往往不是被怪物杀死,而是活活饿死的。也正如此,只有兴建神坛,信众们才可以安心出入地狱。”

“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但问无妨。”

“我们下地狱的目的是什么?到目前为止我只去过一次那个地方,那里诡异而可怖,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也不回去。”

马丁默默看了他一眼。

“看来艾里希没有告诉你信众的首要义务,在我回答这个问题前,请你先想想清楚:你信仰仁慈王究竟是为了什么?”

塞缪尔认真思索了片刻,得出一个结论,“好奇。”他因为紧张而咬起了嘴唇,这个结论似乎不够虔诚,塞缪尔害怕马丁会因此发火,在他眼中,这些信徒前辈都有着他不具备的狂热,而狂热——在他看来——是不可理喻的:塞缪尔生而理智,狂热因而与他无缘。

出乎他意料的是,听到这个答案,马丁满意地笑了。

“真是久违的回答啊,你的答案和多年前的我完全一致。好奇,纯粹的好奇,因为好奇,所以求知,这就是人类进化的本质。而讲师是唯一一个乐于将神恩赐给纯粹好奇者的伟大神祗,因为祂是司掌智慧的神明,我们求知的过程就是对祂的礼拜。塞缪尔,告诉我,为了求知,你愿意付出多少?”

“不清楚,”塞缪尔一时答不上来,“也许……两到三万克马?”

“还不错,相比大多数人,你已经足够虔诚了,但我期待的答案是:一切。”马丁眼里终于出现了塞缪尔熟知的那种狂热,“人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求知,此外的一切都服务于求知本身,对求知的信仰让仁慈王青睐我辈,我等更当无所畏惧地开拓未知,赞美吾主,讲师至善至美!”说到激动处,他高举起双臂,这使塞缪尔想起自己父亲的下跪,一股轻微的骚动鼓舞了他,这股骚动一般被心理学家称为“情绪感染”。

“所以,我们探索地狱的目的便是了解它,将无数新物种记录在册,获取前人未曾企及的智慧,如果你愿意,甚至可以从中获利,随便哪一种发现都可以造福后世。如此,你是否渴望下地狱?”马丁质问他。

“是的。”

“很好,但我还是有义务警告你,地狱的危险远不止原生生物的威胁和恶劣的地质地貌,最大的威胁在于异教徒的攻击,你有被异教徒骚扰过吗?”

谈到这个,塞缪尔感同身受,“有。事实上,我和叔叔昨天刚被一个残废王的信徒袭击过。”

“是吗,对方身上有神恩吗?”

“不确定,但据我叔叔说,那家伙开枪不会发出声音。”

“那家伙是不是失败后自尽了?”

“我叔叔是这么判断的,他逃走后,我们听见一声枪响。”

“残废王的刺客失败后倘若自杀,被刺杀的人——如果他的身份足够重要——就会收到一封致歉信,大致意思是‘非常抱歉,我们的刺客无视纪律自行其是,袭击绝非残废王本意……’如此这般,把责任推给死人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当然,如果刺客得手的话,他们连半封信都懒得寄。无声开枪,这确实是残废王的信众才会有的神恩,对了,你应该获得了讲师的神恩吧?你的神恩是什么?”

“测谎,我能判断对方有没有撒谎,仅此而已。”

马丁嘴角向下,苦笑道,“虽然我不想这么说,但讲师的恩泽往往比较……怎么说好呢,比较文雅。”塞缪尔读出了他话中的含义,马丁原本想说的形容词是“弱”。

“您的意思是,其它神明的恩赐会比较暴力?”塞缪尔反问。

“岂止是暴力,根本是超乎常人的想象。这么说吧,十三个神就好像十三个父亲,信众就像是他们的儿子,别的父亲都想让儿子参军,唯独讲师想让他的儿子乖乖念书。”

这个比喻可谓是很贴切了,塞缪尔哈哈大笑,马丁继续说道,“研磨还需要一点时间,既然谈到了这个话题,我可以跟你讲讲我亲眼见过的、最不可思议的一个神恩。”

“愿闻其详。”

“那是坩埚王的一个信徒,名字叫罗曼的女子,当时我还是新晋信徒……”

……

当时我还是新晋信徒,对地狱研究甚少,主要负责教会的传道工作。

那时候,受工业兴起的影响,人们对科学的信仰与日俱增,我们的信众规模极其庞大,能人辈出,几乎没有异教徒胆敢冒犯我们。受讲师启示,我和另外两个同伴需要与坩埚王的信众进行谈判,商议一处圣坛的归属问题。

和残废王不同,坩埚王的信徒们并不是彻头彻尾的好战分子,我们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将谈判场所定在了对方的领地。

那是珐镧锡的一家餐馆,招牌上写着“veau”,那里的胡椒炖小牛肉是市里最好的,因为对方的人没有现身,时间又到了饭点,我们便在店里用了晚餐。我们得到了很好的款待,各方面都令人满意,我幼稚地认为这是个好兆头,谈判会很顺利,但谁知已然中了圈套。

首先是我的两个同伴,他们没有神恩庇佑,开始不断地打喷嚏,我们以为不过是胡椒粉在作怪,直到我也开始不住地打喷嚏,那两个可怜的家伙则因为接连不断的喷嚏喘不上气时,身为主厨的罗曼端着一只金色高脚杯走到餐桌旁。

“如果你们觉得呼吸不畅,可以喝掉它,”她说的是流利的鹰语,虽然她长相姣好,表情却非常瘆人,那是一种你一旦见过就忘记不了的冷漠,仿佛我们三个不过是寻常的食客,她也不过是在办分内之事,“当然喽,这里只有一杯酒水,如果你们想要另外两杯,就叫你们的喽啰离开铸匠的神坛。”

铸匠是坩埚王的信众对祂的称呼,我立即意识到不妙,原来对方并未露面,谈判却早已开始,我们顿时陷入被动。同伴们坚持要让我喝下那杯酒,不要受人挟制,但我很清楚自己的职责,毕竟那酒也未必能缓解症状,反倒有可能让情况进一步恶化。

“现在就拿上来,”我强忍着鼻腔的不适对她说,如果再晚一点,我恐怕就说不出话了,“不要耍花招,就算打喷嚏,我们也能轻松地拆了这里。”威胁她并不必要,但当时的我年轻气盛,丝毫容不得他人戏弄。

罗曼没有回应,她随后取来两只同样的杯子,我们三个别无选择,因为除我以外,那两名信徒已经面色发紫。我率先喝下饮料,发觉那不过是普通的红酒。

“你耍我们!”我怒不可遏,但随着酒意上涌,喷嚏也立即停止了。

我急忙为同伴灌下红酒,待他们恢复正常后,我决定要给这个使诈的女子一点颜色看看,但她却不为所动。

“我劝你不要鲁莽,”她说,“那酒不过是随餐附赠的饮料,如果我愿意,”说着,她用食指指向我的同伴之一,他迅速打了一连串的喷嚏,“你们还得继续遭罪。”

对于这种未知的神恩,我只能暂避锋芒,带着同伴退出了餐厅。神坛最终让给了坩埚王,但自那之后,我们便很少找祂的信众合作了。

……

“那让人打喷嚏的神恩真是不可貌相,谁曾想过,连续打喷嚏也能让人窒息而死?”马丁讲完了故事,研磨的工作也完成了;他将磨好的药粉捣进一只烧杯,从储物柜中取出一罐茶褐色的糖浆,将其灌入烧杯中。随着糖浆与药末的混合,原本颜色暗淡的二者融合成了亮粉色,这是塞缪尔无法理解的。

“看吧,地狱方糖的制作过程就是这么繁琐,不过做出来还是挺好看的。”马丁用一把铁质汤匙继续搅拌着那粉色的液状物,时不时抽出勺子,观察糖浆的稠度,直到糖浆慢慢变硬,勺子无法轻易从糖浆中拔出,他才松一口气,说道,“好了,剩下的冷却切割工作就暂缓吧,虽然这糖并不方,剂量不好控制,但也足够了。”

马丁用汤匙舀出满满一勺粉色糖浆,将勺子柄递给塞缪尔,“吃掉,然后躺在床上。我先去准备些食物,方便我们醒来后补充能量。”

“呃……这,是不是有点多啊?”塞缪尔想起他之前喝下肚的、参了致幻剂的咖啡,当时他只喝了几口,致幻剂便起效了。相比那小小一杯咖啡,他总觉得这一大勺糖含的药剂会过量。

“确实多,因为药剂没有经过精炼,必须大量服用。如果你实在不喜欢吃糖,我可以给你找点茶,冲服也是一样的效果。”

“不,不必麻烦,我吃。”塞缪尔将汤匙塞进嘴,黏糊糊的糖浆非常甜腻,他皱紧眉头,使劲吞咽,终于将这些棘手的糖浆吞了下去。

“你想吃些什么?今天拿到的这笔钱不少哩,我们可以吃顿好的,但无论买什么,醒来后肯定都凉了,香肠是个不错的选择,冷食也很好吃……”

塞缪尔根本听不见这些话。糖浆一下肚,他的视角便不断缩小,看见那烧杯内的糖浆朝他袭来,有如铺天盖地的海啸。

“和上次一样,真是奇妙的感受。”塞缪尔这么想着,急忙躺倒在床铺上,任由视野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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