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身上的那道黄符，黄六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妈的！死老头，赶紧给我放了！”

此时它的声音不再是兰芝的女声，换上的是一种介于方言和官话之间的声调。

尽管听上去颇为别扭，好歹能分辨它说的是什么。

“死老头！你知道得罪仙家是什么罪吗？啊！”

“你他妈的是耳朵塞驴毛了吧？”

“死老头，回话！”

这副喋喋不休，哭爹骂娘的狰狞模样把个闯进来的林耀文吓了一跳。

自家媳妇虽然不似城里那些个学生妹子有文化，好歹也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自小女戒，四书五经也是颇为精通。

如今这还是自家那文雅秀气的媳妇吗？

“兰芝，你还认得我是哪个不？”

床铺上被制住的黄六郎呸道：“呸！瞎了你的狗眼，那个是你媳妇！老子是你仙家爷爷！”

这口音，这神态。搞得林耀文的金丝眼镜差点掉地上，莫不是真如那老头所言？

不同于林耀文的一脑袋懵和林老爷的一脸担忧，此刻的林师傅算是非常镇定了。

只见他已经掏出腰间的旱烟袋点上了，吧哒吧哒抽了几口，吐出几个烟圈。弄的房间内烟雾缭绕的，那黄六郎闻到这烟味，脸上露出一股子享受的模样。

林耀文此时已经是完全傻了，这眼前一副老烟鬼样的女人真是自家媳妇？

林师傅见状呵呵道：“呵呵，这位仙家要不也来两口？”

黄六郎醒着鼻子，使劲的嗅着老头递过来的烟袋锅子。那贪婪的模样还真是个老烟鬼，瘾君子。

有道是先礼后兵，这烟也供了，话也说了。也该进入正题了，“说吧，还有什么条件？”

伸长脖子，还意犹未尽的黄六郎吸尽空气中最后一点子烟味，脑袋晕乎乎道：“啥子条件？”

林九手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尖刀，指尖碰了一下那尖子。“呼，还真是锋利啊！就是不知道这扒起皮来是不是还这么快？”

要说这动物要比人更懂得趋利避害呢，黄六郎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那个小家伙褡裢上蹭着的尖刀不知道沾染了多少同类的气息，让它一下子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

什么脸面不脸面的，哪有小命重要！

立马换上一副谄媚的样子道：“嘿嘿！这位老人家，哦不，这位仙长，小的哪里敢提什么条件那……”

“阿九！”

林九会意，一副惋惜的模样。“唉！这要从哪里动手呢？腿？不对不对。脖子？不对不对。肚子？……”

看着那小家伙手里的尖刀在自己身上不断的比划，就一阵阵的发凉。

急道：“仙长，仙长！您有什么吩咐尽管安排小妖，小妖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那！”

其实它也是吓昏了头，细想一下也就不会如此了。它现在又不是本体，只是出窍状态，难不成那小家伙还真能拿着尖刀把这小娘们给划了？

林师傅见差不多了，“吩咐倒也没有，就是想请你离开这妇人的身体。”

黄六郎长长的呼了口气，本来以为对方会提出什么多难的要求。毕竟老奶奶说过人类大部分是非常狡诈善变的，“这个容易，不知仙长还有什么吩咐？”

见它答应的这么爽快，林师傅也不好多作为难，这黄家也是不好惹的。“既如此，你当速速离去，也好让这妇人能够好好休养。”

黄六郎自当凭凭点头，离去之前小心地指了指林九腰间的葫芦。

“阿九。”

两道黄光出现在屋里，当然除了林师傅，其余的人都看你不见。

只听他用众人听不懂的言语对着空气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

听在黄六郎兄弟俩的耳朵里变成了：“汝当回去勤加修行，莫要留恋人间，折了道行。”

黄光自屋里转悠了几圈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看到兰芝母子倒在床上没了动静，林老爷壮着胆子道：“老兄弟，走了吗？”

林师傅将手中的烟袋锅子在脚底磕了几下，将烟袋在杆子上绕了几圈。“嗯，走了。”

扶起床上的媳妇，林耀文担忧道：“老叔，兰芝她怎么还不醒呢？”

称呼上的变化，证明他对此事信上了几分。

子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

孔子言鬼怪是客观存在的，不过不应当提倡。

“没什么，被阴物附身后的正常反应罢了。歇息个几天就是了。”

林师傅招呼过林九和林老爷打过招呼准备回去。

“对了，近日就不要让她们进食了，喝点米汤就行。”

林耀文看着林师傅的背影，脑海中闪现过几个画面。让他张了张口，却又不知道还怎么发声。

已经行至门外的林师傅驻足道：“无意也是有心，有心便会生变。”

看了眼怀中的妻子，嘬着手指的儿子。摘下眼镜道：“老叔，还请你等我一会儿。”

“师傅，天色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

林师傅拉着林九离去。

林耀文打好水，一点一滴的将结发妻子擦拭干净。理好她散落在脸上的乱发，盖上被子，“兰芝，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林师傅罕见的没有抽他那杆旱烟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九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的打着瞌睡。

一双黑色方口布鞋出现在了门口，接着一个身穿深色马褂的青年出现在了门口。

“老叔，我来了。”

“嗯，谁来了？”林九一个瞌睡打醒了。

“阿九，你先出去。”

“师傅，这大晚上的。你不回去就算了，还让我出去，外面现在很冷的……”

“出去。”

林九耸拉下脑袋，“哦。”

这样的师傅是他不能够拒绝的。

现在屋子里只剩下两个人，一盏只能够照亮彼此的油灯。

忽明忽暗的油灯下，林师傅的面孔变得不那么真实，林耀文也只有在这样的环境中才敢吐露出藏于内心深处的秘密。

“老叔，我……”

林师傅看到此时隐入黑暗中的林耀文，恍惚间他好像又变回了儿时那个认真读书，怕人，成亲时那个有些腼腆的少年。　　25523/109845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