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什么东西？”

教室内忽然生出一道女声。

我以为打抱不平的是李洛，扭头望去，出乎意料，却是黎冰儿。

这漂亮的小姑娘昂着头，神情既骄傲又轻蔑。

那男子愣了几秒，显然没想到黎冰儿会如此说话。他是个社会闲散人士，幻想着一夜成名的奇迹。常常混迹在各种表演群中，指点他人，获取满足感。

他在群中听说艺校招人。

便来看看有没有机缘。

殊不知一场试镜下来，平时在群中吹嘘的种种要点全然派不出用场，瞬时自尊心受到伤害。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便想故意找茬，为自己挣得几份薄面。

谁知道忽然跳出了个少女。

还是貌美的。

周遭的人全围观过来，原来伤了半分的自尊心，一下子十成十了。

他一双眼睛瞪成铜铃大小，两眼直愣愣盯着黎冰儿。

“你什么也不是！”黎冰儿说。

“你说什么？！”那男子勃然大怒。

“你的表演不好，我们都看到了。如果你演技真的高，其实，大可不必发脾气，而是去其他的剧组寻找机会！你只是没本事，所以才迁怒别人！”黎冰儿不打算放过他，“别装作找不到伯乐，你以为你是千里马，其实就是一匹大骡子！”

“呸！你才骡子！”

男子勃然大怒，他撩起袖子，便要冲上去打人。

黎冰儿吓得啊一叫，面色惨白，花枝乱颤。

老王和我连忙上去拦着这名男子，李洛也放下交叉在胸前的手臂了，她像个英姿飒爽的女侠，爱打抱不平，该出手时就出手。

三人一动，其他旁观的群众也不好傻站着了，纷纷上去，抱胸的抱胸，搂腰的搂腰，纷纷制止这一恶行。

那男子发现行为受阻，骂声不止。

他整张脸通红，污言秽语喷薄而出，黎冰儿哪里听过这些，当即捂着脸呜呜地哭。“垃圾！就是你们，娱乐圈才堕落了！”男子嘴里喷出唾沫来，“一来就否定别人，搞什么？试镜连个准备时间都没有？想必早就暗暗打点好了吧？都内定了吧？就和这戏子一样……别讲我，是你先骂我的，我反骂回去，又怎么样？！”他受了刺激，喉结滚动，喉咙咯咯作响，眼里也布满可怖的血丝，眼球向外凸出，隐约看出青红的脉络。

黎冰儿啊地一声尖叫，身体往后一仰。

“文明点！”老王厉喝道。

“关你屁事！”男子又道。

他挥舞手脚，拳打脚踢。众人已是挨了好几下，个个胆战心惊。最终齐齐发力，才将人推到门外。接着，将门合上反锁。众人靠在门后，感受着门外的咚咚声响，撼动力度，这才松了口气。

“太可怕了！”

“他说话太难听了，好气啊！”

“人品堪忧啊！”

“世上怎么有这种人！”

“……”

众人七嘴八舌地抱怨着。

那惹是生非的人在门口兀自叫嚷，把房门撞得咣咣作响，可教室内的人丝毫不管他。他撞了一会儿，自觉没趣，终于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

可众人仍然不敢开门。

有胆大的来到窗前，俯身向下望去。直到看到那人的身影离开大楼，这才返回。他把情况一说，众人闹腾起来，如同热油里进了沸水，瞬时炸开锅。

“走了！”

“终于走了！”

“这人就是个疯子！早就想报警了！”

“……”

黎冰儿忽然掉下几滴泪来。她轻轻嗔道：“我……”语未罢，猛一捂脸，埋下头，呜呜地哭起来。

立时有人上前安慰几句。

其他人纷纷收拾东西离开。

老王和我磨蹭着收拾东西。

不知不觉间，李洛靠过来，朝我挤眉弄眼：“我走啦！”她示意我去看黎冰儿。我偏头一看，只见她止住泪，觑着泪眼望着我。

“走吧！”我叹口气。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一阵震响，我们齐刷刷朝门口望去。李洛吓了一跳，猛地身体一颤。

“该不会是那疯子又来了吧？”王明后说道。

老王也算是半个乌鸦嘴了。

此言一出，门“咣”地一下被撞开。

我们齐齐朝门口望去，就见之前那出言不凡的男子猛然钻入，望着我们，嚣张跋扈地笑。

旁边跟着两人，一个年龄稍大一点，身胚高大，头发花白；另一个正值茂年，和蔼可亲。这两人都套着学校保安的服装，两双眼对准了我们。

“不好！”老王一声闷叫。

他瞬间意识到了，原来这男的出门后，心气还是很不平，但也知道仅凭自己一人，没办法针对那么多人。不由计上心头，想出了一招损计。他径直走到学校值班室，找到保安，自称学校里有人搞传销。

保安听了，半信半疑的，收拾东西跟着那男人来了。

按理说，现在暑假，学校仍有留校学生，但不会有社会人士。我和老王不愿意花钱另租场地，就借了他们院校进行招聘，这自然不合规矩。

王明后看了，也冷汗直流，知道坏事了，大嚷一声：“跑！”

王明后此言一出。

余者皆是大惊。

此时还有闲散的一些人员，听到此话，身影僵硬，如同不能动般。

“你跑些什么？”保安一声冷哼。

他原不相信这里搞鬼。

但老王此话一出，他如同得到印证般，侧头望向我们，似乎有自信逮住教室剩下的人。

这位保安将身躯往大门中央拦身一挡，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教室门的确是天险之地。

守在门口，的确能解决很多事。

我忙把摄像器材收拾好，扛在肩上，转身就跑。

李洛反应迅捷，帮忙拎了下包。

老王傻乎乎站在前头，和那名中年保安一对一地盘旋。

老王向东迈了一步，保安向东迈一步。

老王向西迈了一步，保安向西迈了一步。

老王又向东再迈了一步，保安向东也迈了一步。

……

“老王你犯什么傻？后门！”

此时我已经冲到教室后门口，拉开后门朝老王嚷了一嗓子，接着夺门而出。

老王这才反应过来，惊叫出声。

两位保安大惊失色，他们没料想到这一出。只是平时巡视学校惯了，学生们都爱使用前门，加之那男的引他们来，走的就是前门，所以用固化的思维，坚守在原地。此时，他们听到动静，纷纷放弃固守原有的位置，沿着走廊冲我们奔来。

老王迟疑片刻，终于从他们放弃的前门而出，对我嚷道：“跑快点！等会给我电话！”

“——好！”

我扯着嗓子，已经奔到几十米开外了。

外头蝉声振动，一下子就把老王的话给淹没了。

我背着器材，跑得飞快，李洛身高颇高，大长腿跑步速度也不慢，紧跟我的身后。想必那边老王也不遑多让，迅速逃离现场。

我们奔跑了一截。这校园街道四通八达，杏树竹林甚多，道路两旁动辄又是挖开的沟渠。没跑多久，已是头晕脑胀，李洛娇喘连连，直呼跑不动了。我心想坏事，可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往旁边攀有茑萝松的低矮灌木丛后一蹲，矮身往前走。“他们不会找狗吧？”李洛惊慌道。

“不可能。”我果断摇头。

“为什么？”

“警犬贵着呢！”我说，“找咱俩，不值！”

“……”

“这是真话，别想多！”

我听说警犬要经过培训，才有寻人找物的功能，我国还有警犬专业，警犬还拿官饷，这要随便牵一条狗就能找到人，太儿戏了！

李洛没办法，只能伏身蹲下。

她跟着我，一起向前磨蹭。

趁着这机会，我给老王打电话。手机响了两声，那头接住了，王明后“喂喂”一句，便不再多言。这和他一向的表现很不相符，有些含糊，我有点奇怪。

我报明地点，约好见面。

老王浑不在意地应道：“恩恩。”

“你那边怎么了？”

“哦哦。”

“……”

“啊啊！”

王明后一迭声的怪异词汇传了过来，许久后才轻轻又“咦？”的一声，总算走上正常。“张幕，你刚才说哪儿？”老王问道。

“你不会是被逮住了吧？”

“你才被逮着了！”王明后喷道。接着，他跟我解释：“我遇到唐晶了！你在哪？我过去找你们！”

我心里大感诧异，只觉得这校园这么大，还能遇到熟人，当真不容易。

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有人开车撞了自家老妈的呢！就在她校园内，遇到她，又能算什么事？

想到这里，我便再次形容周遭环境。

幸而唐晶在旁边，对自家学院颇为熟稔，听完我说的，立时给出准确答案。老王瞬时来了精神，大喊一声，说立马过来。他也不怕吸引了保安。

“少说两句，见面聊！”我说。

“好！见面聊！”

老王答应得果断。我也没多怀疑，我和李洛蹲下，一阵好等，不得不说，夏日里是最不方便在外等人的。

即使没烈日当头，那蚊子也让人受够了罪！

那小巧玲珑的玩意儿，身姿也很灵巧。拿肉眼去追寻，压根徒劳。我和李洛招呼蚊子的巴掌就没停过，可不得不服气，人类在自然面前，主观能动性其实是很小的。

我们噼里啪啦拍着。

啪啪啪！

啪啪啪！

——啪！

“你们在干什么？”路旁响起一道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