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映出斑斑青青，嫩草也发芽时，新年已过。这段时间可谓星转斗移，千变万化。年初外公再次入院，这次凶险危急，事态急迫，他们更是没空管我。

春节时在医院走廊还偶遇张屏，当时个个人心惶惶，焦躁万分。他对我神色冷冷，不发一言。我也看不上他那酷哥作风，当时又杂念缠绕，心乱如麻，当即点下头，就此离去。

此时电影已然杀青。

我手头的时间稍稍松了点。

导演是个很忙碌的职业，成天片场，各种琢磨影视剧，还要应对投资方的扯皮。但电影杀青后，导演肩头的职责卸了一大半。

往往这时，会有两周的假期。

之后审查和院线谈判，都不是我的活。我稍许松口气。

段必胜总是叫我出来玩，但拍摄进程一向很忙，我也顾不上其他的。总算现在得空了，瞅着这日子不错，便打了电话，邀他一起去外面吃烧烤。

天空一片澄清，有些星星点点。

我望着天空，有些唏嘘，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如此的场景了。段必胜开了瓶啤酒，我倒是没喝。

“我现在知道成年人的悲苦了！”我叹口气道。

“成年人的悲苦？惠姐还是琳琳姐？”段必胜笑道，拿酒瓶碰了下我的胳膊。

“别胡说八道了。”我面无表情道。

“啧啧啧，那你到底看中谁？”段必胜开玩笑。

“滚犊子！”我说，“这哪跟哪！才多大啊，满脑子想着红颜知己的事！”

“……那我就要警告你一句了。”段必胜缓慢放下酒瓶，“如果你没那意思，趁早离开她们远点！”

他态度有点严肃。

夜晚的光线有些昏暗。我知道娱乐圈的风气，虽说比国外的稍好一些，但有些东西，能找到的，还是遍地都是。

我心情烦躁，觉得这个话题提起，都有些荒唐之极。我自诩不是多么圣人，但基本的道德规范，还是遵守的。

“喂，别说得我好像多么卑鄙下流！”我压低嗓音。

“你不知道那些女孩喜欢幻想？”段必胜缓慢地说，“你没这想法，但给她们留了个幻想。”

“我以为她们是明星，应该不怀有这种幻想。”我回答。

“你想的太好了。”段必胜不以为然。

“……”

“明星与粉丝之间的差异有那么明显吗？”段必胜说，“有的明星也追星，有的明星也和粉丝一样，有着不切合实际的幻想！”

“……”

“所以听我一句劝！”段必胜拍拍我，道。

我对他这种教训人的态度有些不爽。

“那我怎么说？”我反唇相讥，“见到她们，直接开口，说离我远一点？”

“……”

这下子轮到段必胜沉默了。

半天他才干笑说道：“主要是分寸感！”

我一听他这话，当即明白了。敢情这家伙什么也不懂，就来劝人了啊！分寸感！谁知道这鬼的分寸感是什么？这又不是抓蛇，还给你标个七寸！

“有本事你跟她们说去！”我不耐烦道，“我没那个意思！”

“这不合适！”段必胜说。

“我也不合适！你认为你不适合说，但有些话，我也同样，主动找她们说些什么，都显得自作多情！”我说，“再者说了，就工作上有合作，不然还怎么样？工作散伙了就散伙了，总不至于，我天天跑人家门口，开口嚷着出来玩吧？”

段必胜也沉默了。

这很显然，我的合情合理，连他也不能反驳。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似乎能感染人，连我也忍不住笑出声。

“忽然觉得，你这个人很适合交朋友！”段必胜忽然说。

“因为我受女生欢迎？”

“因为你受好女孩的欢迎！”

“……神逻辑！”

“哈哈！”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段必胜拿着手机给人发微信。他回完信息，随手翻了下手机。“听说你们马上要点映了？”段必胜说，“刚才朋友传来的消息。”

“你的消息比我灵！”

“你又知道了？”段必胜忽然笑了。

“……”

“既然刚才听了我那么多废话，不妨再听一句。”段必胜狡猾地一眨眼，“吴处儒可不是好人，我想你已经知道了。但这次点映，还有更糟糕的人在！”

“这是在提醒我小心吗？”我说。

“不，是在提醒你有更多人可以结交。”段必胜满不在乎道，“狡兔三窟，坏人未必不能结交，好人靠的紧密也有可能倒大霉，你脑子警醒点……你知道吗，杜亚也会过去。”

“谁？”

“亚丽院线的老总。”

段必胜的话让我陷入沉默。

我知道他的意思。国内电视剧靠电视台，网播剧靠平台，电影这边依托的就是院线，没有任何例外。其实影视圈内，所有创作者都是被绑架的人。

“我再看看！”我说。

“害羞什么？总不能你们和顾游山绑在一起一辈子吧？”段必胜说。

“……”

“顾游山有钱有人脉。”段必胜说，“前天还和银行行长喝得死去活来，说起本事来，也有水平……但是，商人都是逐利的，说不清哪天要翻船！古代都说，‘贤臣择主而仕，良禽相木而栖’，现在女孩子找对象都冲着有钱的去了，难道，选上司，还不能选靠谱的人？”

段必胜严肃道：“别犯傻了，咱们不是天命之子，不可能独开门户，还是好好放正立场！”

我长叹一声，终究不语。

段必胜说得有道理，刘备是汉室宗亲，曹操是太尉之子，孙权是孙武后裔……有的东西就是那么现实。非我等小人物能够改变。就连《倚天屠龙记》中那位仙风道骨的武当派掌门张三丰，真实的人物原型，十四岁就考取文武状元，还是博陵县令，朱棣屡屡求访，真当他是金庸中那位孤苦伶仃的孤儿？

开宗立派可不是那么好玩的事。

老王他爹有本事，可天底下有几个老王他爹？

如今我们能有今天，很大原因还是老王他爹。

郭台年岁已大，不出三五年，便要离退，这时候王业华找上门，看在当年朋友的份上，也帮助我们良多。

顾游山那真是凑巧。

金唱是唱片公司，手里签的是歌手，这几年唱片萎缩，他才想到另辟蹊路。老王又很好忽悠。双方一拍即合。

顾游山希望能够借着笼络一批人，开辟游戏市场，之后后果如何，很不好说。老王他爹常年在国外，手头势力都是在外国，仅凭我和老王，哪里是他的对手？

所以段必胜说的有道理。

但是……

“就算我求上去，人家未必会重视！”我叹口气。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分寸感！”段必胜发笑。

“滚滚滚！”

“哈哈，我话就说到这里！”段必胜道，“你稍微注意点。”说完，他叹了口气，借口有事，付钱走人了。我的心也沉甸甸的。

我挺感激他的提醒。中诚做依托，是因为上有郭台力挺狂澜，下有刘小光云婷之乱。

最近中诚和我们的矛盾就隐隐激发出来。他们想借着《中华小当家》的旗号，再搞一个番。如今电视剧有限制，他们台里不能搞自制剧，必须制审分离，但动画还未受到影响。

我和老王没那么大的本事，能一而再，再而三，给他来个动画补全计划。

他们又保守主义，不愿意开展新IP，只巴不得把一项活动搞到死。

听到我们的拒绝，中诚怨念颇大。我隐隐听传闻，它和宁虚近来关系紧密，想来和咱们鱼死网破，指日可待。

这时候我们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至于这位姓“杜”的人物，究竟能不能搭上线？

我左思右想，没有个根据，只能暗暗感慨，有的东西尽人事，知天命，单纯靠现在推测，是没有结果的。

我兴趣索然，后来也没吃烧烤，收拾下，准备回家，离开店铺，打了个电话给老王。

王明后对小段同学有偏见。

所以一听是段必胜提醒的，立马反驳。

“你想的太多了！”老王说，“拍戏拿钱，就这么简单！不然还能怎么样？让我们背负起拯救全国影视业的重任吗？”

他嗤之以鼻。

不过点映的消息，他也刚收到，顺便在手机里跟我提了：“江老爷子有地位！所以许多人都给他面子，听说到时候都要来，好像李为迎、刘中悟这批大导演都会到，既然有大导演来捧场，向来，段必胜说的院线老板，估计也算不上什么了吧？”

老王，你个傻子！

院线老板比李为迎牛逼好吗？

院线老板比行业内任何一个导演都牛逼好吗？

他在圈里想封杀谁，就封杀谁！这没点背景，谁也做不到好吗？我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年头不是导演想封杀谁，就能封杀谁！只要跟院线想捧这个人，哪怕演技跟拍平面模特相同，拍戏带二十个助理，所有的都用抠图替身，也能必须火，好吗？

当然，我这番话没有说出口。

因为中诚电视台的炮轰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