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神，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吴曼琳乖巧地说。

她坐在软布沙发上，双手搭住膝盖，行为举止都很端庄，笑容也很得体，浑身上下挑不出一点错。这的确是上帝的宠儿，她不像是被警官请来，而是接到天使的传票。她穿着袖口镶着金绦的白衬衫，腰间束着一根蓝色带子，典雅华贵，容貌动人。

胡警官的目光挪下，灰扑扑的地板在她的脚下仿佛地毯般尊贵。贾千瑶情不自禁露出点诧异的神色，打量着她。

这两位同属影视圈的贵人，却几乎没怎么会面。

“我对他充满了敬佩之情。”

“……”

吴曼琳轻轻说出这句话，低着头陷入沉思。她不像是嘴里能套出话的女人，可胡警官还是得要试一试。

“你认识他多久了？”胡警官公事公办地问。

“两三年了。”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最初，是他要拍电影。”吴曼琳说，“他要挑演员，来我们公司，我去试镜，最后敲定我。”

“你对被选中感到意外吗？”

吴曼琳吃了一惊，稍微地抬起头来。她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胡警官，似乎很奇怪他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

“不，不意外！”她说。

“不感到意外？”胡警官两道眉拧得很重，黑眼珠飞快地从她的脸上一溜而过。

她自从出演电影出名后，娱乐圈内就绝对不缺乏恨她的艺人。好在她为人温和，谨慎小心，步步为营，因而没出大事。可自打那个男人失踪后，风言风语就少不了，更多的人是关着门打趣她了。不过背后说人坏话而已，他们不觉得不对，还觉得这是体谅她。一下子，她的处境变得更困难了。之前有些嫉妒她的，碍于权势，不敢招惹她，现在多了些试探，蠢蠢欲动，令人发笑，给别人带来欢乐时，也给吴曼琳添加很多麻烦。她只能暗自忍耐。

娱乐圈的是是非非，胡警官这个毫不关心的警官也有所耳闻，他谈不上同情她，不过不以为意。需要他操心和同情的，实在太多了，每天报警出警的，不知道多少。哪个打牌欠钱不还的、造谣诬告的、举报经理贪污后回家途中被人打闷棍却苦于找不到证据的、老人找不到钥匙回不了家的，零零碎碎的不知道多少……凶杀案难得一见，孰不想，这一遇到，却是牵连到娱乐圈的消息——这要是给摆到新闻，说他找那么多明星说话，那肯定上头条了，人心惶惶，这维稳不好。

“我记得你们公司有很多艺人吧？”胡警官问。

“是的。”吴曼琳回复，“差不多近百人。”吴曼琳用深沉的目光注视着他。

“女艺人也不少？”胡警官状似不在意地问

“……”

“我很奇怪，你们公司那么多艺人，他为什么会挑你？”胡警官取过桌前的文件夹，翻看资料，“从这上面显示，他最先认识你的朋友丁惠吧？……可他当初拍电影，为什么不找丁惠？”

胡警官放下资料，透着纸张的上端望向吴曼琳。他以为吴曼琳会哑口无言，不料，却令他大失所望了。

对方灵巧地回答：“不知道，也许丁惠的形象不适合？”

吴曼琳安静地望着他，神色镇定。

胡警官哑口无言了，这是他之前没有预料到的。

胡警官烦躁地翻着法医的检验报告。从作案时间看，吴曼琳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他多此一举地询问，只是看看有没有别的侦查线索。

可现在看来，一切计划只能落空了。

无论他怎么诱导，也无法逼迫吴曼琳说出更多的东西来。胡警官烦躁不安。调查陷入僵局。

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可说的。

胡警官在内心安慰自己。

这个女人，从他的调查上看，私下和死者接触不多，也许只是因为她是被死者挖掘出来，一手捧红，所以她才变得受人关注，仿佛有什么过错了。这时候，好像不调查她就显得违背大众的意愿了。

胡警官判断的一点也没错。

这个案件和吴曼琳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也照例询问几句，把人送出门。夜幕沉沉，贾千瑶和吴曼琳在门口寒暄，堆着笑说了些娱乐圈的事。胡警官脑门生疼，他虽然是无神主义者，可在案发现场谈笑风生了，在他看来却是比鬼神还要可怕的东西。

他不能阻止，因而也不愿意再想这件事了。

胡警官收拾好物品，从警局门口出去。正是华灯初上的夜晚，道路湿润，地砖洇湿，天上有下小雨的迹象，朦胧如雾。胡警官看了看天色，加快脚下的步伐，他经过一家货物琳琅满目的小超市、一家美容化妆店面、一家房地产中介店面、两家辅导班和国外留学的店铺，最后来到装潢考究的咖啡厅门口，拉开把手，钻进去，来到长排的仿造皮长椅前。

“一杯拿铁！”胡警官吩咐道。

他把大衣递给侍者，对方挂在衣架上。这个英伦风格的小咖啡厅内不乏奇怪的人物，他们打扮得怪模怪样，躲在隔间内低声聊天。胡警官漫不经心地目光投到隔壁，不一会儿，他的眼神意味深长起来。

他俯下身，掏出随身带的钢笔，伏案写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侍者就把咖啡端来，放在他面前：“您的咖啡！”

胡警官道声谢，飞快地把笔记本中那一页纸撕下，把它递给侍者，请他转交给隔壁的那两个女子。侍者在拿到几十的小费后，面色再也没有不情不愿，他殷勤客套说了几句话，腰弯到几乎低到尘埃里。他走进隔间，那两个女人很惊讶，在看到纸条后，更是吃惊不小，她们齐刷刷把头扭过，朝胡警官的方向望来。

胡警官笑了一下，朝她们举起咖啡杯，就像庆贺。

“两位李小姐。”胡警官说。

他站起身，挤到隔间里。两位女明星还坐在深色的沙发上，满脸惊诧地望着他。似有苦涩？胡警官这么想。他装出不甚在意的模样，和她们打招呼。

这两人在此出现不是巧合，是他打听后的结果。他曾向两位的公司打探。结果不尽人意！一家公司高声宣布，她在工作，不方便接电话；另一家礼貌谦虚，言辞含糊，他们客气地说，艺人正在休假，公司也找不到人。

可他还是打听到了，这两位女星有个共同常处的场所，就是这家咖啡厅。胡警官决定来碰碰运气。

当他看到她们，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李梦琴和李落落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身后是乌云密布的窗子，对着阴影和夜色，似乎整条街道都习以为常的黑暗。胡警官就着灯光，观察这两人的脸，想要从她们的面色上寻得几份蹊跷。

一位是曾经和死者有合作的女演员，而另一位，鲜少有人知，这个近些年在模特界大放光彩的女性，与死者有长达很多年的交情。

“你是什么意思？”

李落落双手交叠，做出个拒绝的姿态。

胡警官没做出过激的举动，这情况他见过了，大多数人员接受调查时配合工作，但狐假虎威、嚣张跋扈的，也绝不在少数。

李梦琴反应相反，她笑着招呼胡警官坐下，询问道：“案件进展得怎么样？”

“正在调查。”胡警官说，“还需要两位配合做下调查。”他说完这句话，并不很是急着询问讯息，只是很仔细地观察两位的脸色，想要找到不一样之处。

可是他注定失望了。

李梦琴听罢，略一沉吟。李落落不耐烦地转动脑袋。胡警官没有发现什么。李梦琴更像是已经猜到胡警官找她们的缘由，神情一片坦然。

“我听到这个消息，非常的遗憾！”李梦琴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助到你的，我一定会尽力去做！”

“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胡警官只能说。

“拍完影视剧后就没有再见了。”李梦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笑容依然很甜，“我很忙，也知道他忙，怕打搅他……所以没有主动联系，觉得很对不起。”

李梦琴摇了一下头，很抱歉的样子。

“那你有听说过什么消息吗？”

“没有，我不是很注意娱乐圈。”李梦琴略微想了一想，给出否定的答案。胡警官知道不能怪罪她，自从她结婚后，她尽力去维护家庭。她是个很顾家的传统女性，安于自己的圈子，不太管别人的事。

“那你们在这里见面是为了什么？”胡警官看了一眼李梦琴，又看了一眼李落落，开口问道，“我想，你们在这里会面应该不是个巧合吧？”

“李小姐找我要点照片。”李梦琴气息很稳地道，“我以前和他合作过，在一起合照过，李小姐找我要过去的照片。”

“我对这种说法表示怀疑。”

胡警官不是傻子，这年头照片直接网络传送就行了，没有必要亲自见一面，交换意见。“为什么不通过手机传送呢？”胡警官道，“能不能把照片拿来给我看一眼？”

话说着，他眼尖地把桌前的照片挪来，抓在手里仔细一看，不说话了。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要私下传递照片，因为这些照片背后有死者亲笔的祝福语。“我们打算搞个祭奠仪式。”李落落抬起胳膊，“当然是有亲笔痕迹的更好啊！还有你啊，为什么不找别人，找我们——社会中的杀人犯不是男人多嘛？关在监狱里的也是男人多呀！这可是男人的劣根性！你要好好想想，他是个男人，要死也会死在男人的手中！女人，可不是随随便便杀得了男人的！”

李落落把胳膊架在胸前，不耐烦地朝窗外望去，嘴里还喋喋念叨着：“我怎么知道会发出这样的事情！这大半年我都在国外比赛，天天减肥就把我折腾死了！我不知道！”

李梦琴劝道：“好啦好啦，别生气！警官先生，也是为了还原事情真相，所以才这般询问的啊！”

说着，她朝胡警官露出个微笑。

李落落知道她说得有道理，只能“哼”一声，把脸挪得更远。

胡警官听了，低头在那思量。过了好半天，他才面色凝重，道：“没错，不是什么女人都能打得赢男人！”

李落落面露得意：“是吧！”

胡警官道：“这归结女性的体力，不过这案子……”

李落落不耐烦道：“你这警察啰啰嗦嗦，没完没了，有哪个地方可疑，直接说就是了！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

胡警官说：“他是被毒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