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亚被抓的事对剧组影响太大了，那个时候，正值TEE组合举办解散演唱会，全国上下一片沸腾，我有点儿不大明白，他们刚刚成立的时候，骂声远远比赞誉声多，可到了他们要离开的时候，这些群众却又都哭上来了。

唐仲夕打电话邀我去赏阅他们最后一场演出。然后我心事重重，四下打听杜亚的消息，压根没有去。

可是这消息哪里那么容易找的。

直到我们整部电影杀青，杜亚仍旧没有影子，这时候已经快过年了。老王有点着急，二审那边使了好大的力总算过了，但院线这边没安排。

我们找到鞠丽，鞠丽对杜亚的下落也很担忧，允诺帮我们过院线的那一关。

她举办了一次会议。但出了一些乱子。

魏别带着人堵着了她，大概算是联合围剿。这个小人，杜亚一直没扔了他，原因是，杜先生自信满满，自诩即使有问题的人，只要能力出众，也能使用。

所以即使曾经有过罅隙，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只要杜先生他本人多盯着点，魏别也闹不出什么乱子。

可如今，杜亚一失联，情况就急转直下。

“你们不同意，也得排片！你们同意，也得排片！”鞠丽勃然大怒。

“话不能这么说。”魏别客气道。

“杜先生在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这部电影。”鞠丽怒道，她对魏别的鹰瞵鹗视愤慨万分。

原先她和魏别的关系就不大好。她是董事，除此之外，多半负责掌管艺人这块，魏别主要在院线工作，涉及到院线的影片联络、买断、排片等等事务。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事，鞠丽也管不到魏别这边来，可杜亚一出事，同为董事，她必须扛起整件事。

“整部电影是公司投资的，你不给排片，什么道理？”

“公司的确投了钱。”魏别承认道，“但是没理由说，一定要纵容地给排片，院线经营与影视制造本身就是两个不同的环节，不然，杜先生也不会让这两个部门分开管理。”

魏别很倔傲地说：“不说杜先生不在，就算杜先生来了，这件事也还是很有商讨的余地。”

鞠丽勃然大怒。“说得冠冕堂皇！你别忘了，徐英鹏的排片，还没有找你算账呢！”鞠丽骂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魏别涨红了脸。

徐英鹏的起家和魏别有一定关联。

魏别当初把院线的资源给了徐某人，才令他收获了五十亿的票房。可同期，整个亚丽院线的收入，却下降了15%左右。杜先生恼怒异常，差点没把魏别崩了。但最后魏别跑到他面前下跪道歉，又是请托哀求。他说得可怜，杜先生最终忍下怒气，继续重用这小子。

这事虽不为外人道，但鞠丽还是知道真相的。

“你等着瞧！”鞠丽抛下狠话。

“……”魏别恼怒地盯她。

之后，鞠丽发动了董事会，弹劾魏别。

董事会也闹哄哄的，有些不满。一部分人认为，杜先生现在下落不明、音讯全无，不应当做太多的变动。另一部分人则以为，既然杜先生走了，就以鞠丽的意思为准，也没有什么。

毕竟谁都知道，鞠丽是杜亚的干妹妹。当初老董事还在的时候，也是托杜亚照顾自己的女儿。杜亚与鞠丽两人相处几十年，总不至于害了他，而且，就算是害了他，承担责任的，也只是鞠丽。

这种争吵持续了许久。

沈言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这个消息，央求鞠丽：“你不要管这事了！随便什么杜亚、魏别管公司，我们只要平平安安，稳稳妥妥过日子，难道不好吗？”

鞠丽听罢，勃然大怒：“滚！”

她对亚丽娱乐是有感情的。

因为这个公司的前身是她父亲创办的。杜亚也一直很照顾她，她在心底，已经把他当作亲哥哥了。更何况，她懂公司的经营。

她知道，魏别有二心，杜亚不在，没人敢挟持他。她也清楚，杜亚之前承受着压力，他想要把“徐英鹏模式”搞倒，如果像徐英鹏那样玩法，最后倒霉的是整个院线的体系。

因为，流言的作用，在短暂的时间内会影响行业的秩序。

她明白这些道理，我也明白。

曾经，一个“水猴子”的谣言都能搞死几百号人；一个“十八子坐天下”的童谣应证了唐朝的盛起，李自成还能为此造反清军，一呼百应。因此，她必须不给徐英鹏做大的准备。

此时，是最好的机会了。

沈言挨了骂，恍恍惚惚回去。刘勇获知，也热血上头，做下糊涂事。他不知怎地跑到董事会举报鞠丽越权，后来，这封举报信一式几份，送到证监会、银监会手中。

鞠丽一怒之下，把刘勇开了。沈言替他开脱，说好话，哀求道：“你就饶了他一次，他不是故意的！”

鞠丽闻言，又是愤怒又是流泪，最后骂他：“沈言，你无能！你就是个小人！”

似乎曝晒了整整十年的干草被点上，熊熊燃起一阵大火。沈言恍恍惚惚，倒退一步，茫然地望着鞠丽，似乎第一次认识她。

鞠丽冷静下来，委托律师书写离婚起诉状。一时间，亚丽娱乐闹哄哄的，就连艺人，辞职解约的都过了一半。就连网络上也皆是骂声一片，许多人侮辱鞠丽，认为她把杜亚打下的家产全都败尽了。

可我们身处漩涡之中，知道她承受得不易，她请来常静宁，因为常静宁是杜亚与她打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便让他帮帮忙。

这场谈话我和老王也在场。

这令我出乎意料，老王受宠若惊。

“你得先稳住！”常静宁说。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了！”鞠丽有点不耐烦。

“但你还得稳！”常静宁摇摇头，“让魏别走，你留下，这才有可能把住公司。”

“……好，我听你的。”鞠丽犹豫片刻，道，“还有什么主意？”

“让他们的公司内乱！”常静宁出主意。

鞠丽沉默了。

半晌，她长叹一声。“杜亚在他们公司留了人。”鞠丽说，“这我知道，我也认识他们。杜亚之前给我们介绍了……可是，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也不知道动用这批人，究竟有没有好处。”

她微微拢起眉，神情忧愁：“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掌控他们！”

“亚哥既然把人告诉你了，那就说明，他相信你。”常静宁倒是显得很轻松，“你是有能力去操纵这些事的！”

鞠丽想了想，咬牙切齿道：“我会把它处理好！”

常静宁笑了一下，可不一会儿，眉头间拢起点愁云。

“我以为，你们的电影会有麻烦。”常静宁这话是跟我和老王说的，他当时神色郁郁，“魏别是很有能力的人，就算把他换下，院线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可以替代的人。公司一向用能不用贤，‘慈不掌兵，义不掌财，情不立事，善不为官’，如果把魏别换下，会给公司的盈利带来很大的麻烦，即使是你们的电影也不能弥补的。可我也知道，他的想法……公司现在必须要把徐英鹏撵出电影界，我虽然同情徐英鹏，但也是没办法的事。”

常静宁似乎颇为惆怅。

我听到这话，甚是惊讶。

因为现在大半个影视圈的人，都把徐英鹏恨死了。常静宁同情他，倒是例外。

“主要是杜先生对我很好。”常静宁态度无所谓地说，“我也把鞠丽当亲妹妹。”

“我知道的。”鞠丽感激地望了一望他。

“所以你们的电影，我只能说努力。”常静宁解释道，“我劝你们最好先找其他出路，看有没有办法放映出来，大不了，先走国外的路子，再迂回地回来，不然，就冲着鞠丽与魏别僵持，也不能把这部电影置在风口浪尖上。”

他满脸愁云，我心中也往下一沉。

这就是我不喜欢拍电影的原因。

太特么看排片了！

如果当初不是杜亚邀请，我压根不会拍电影。

“从国外走？怎么从国外走？！”老王有点慌。

他从来没开拓过海外市场。他在视频联络中，总是和他大哥争吵。他大哥的说法，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民族主义者，按老王的说辞，他哥就是被洗脑了。

“特么一个香蕉人，还得意！还骄傲！他脑子怎么长的啊！”老王时常跳脚。

“我也不知道。”常静宁摇摇头。

“……”

“但是，现在必须寻到新的出路。”常静宁说，“院线这方面，我也会想办法，如果按照正常程序来，大约给你们的排片是在日场次二万到三万之间。”

我心里微微一动。

二万到三万，这是什么意思？

含含糊糊，装模作样。对一般的电影来说，足够了，但对于想要赚钱的大电影，那就是开玩笑。简直在打发要饭的！因为电影有空置率，大多数能赚钱的电影场次都在六万到十万之间。这是一个阈值。

“可如果我们在国外放映，这版权怎么办？”老王问的是另外一个问题。

“版权这边我们这边会给你想个办法开放。”常静宁说，“这点权力，鞠丽还是有的，我也能说上话。你们如果能多找点银幕，哪怕是别家的电影院，那都挺好的！可排片这块，我们实在说不上话！”

老王点点头。

“那就这样吧！”常静宁叹口气，“我也要找点人，打听下杜先生的下落，有的事，得要他拿主意，我们心中才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