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散场，天色已黑。两个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路灯将他们的身影拉长，压短，再拉长……

魏燃打开手机扫了几眼，依旧没有信息留言，这反倒让他有些心慌。

身边的谢艺杰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的电影情节里。他回忆着男主的动作，做了个潇洒的回旋踢，得意地问魏燃：“哥，看我这个动作帅不？”

“帅，我们家小杰学东西就是快。”魏燃点头，“小杰，咱们回去吧？”

谢艺杰脸上原本轻松愉悦的神情，倏然间变得有些僵硬。随即，他敛了笑容，点点头：“好。”

两个人并肩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身体随着大巴车的行驶而微微晃动。

“小杰，你的愿望是什么？”

谢艺杰没有丝毫犹豫地回答：“唱歌、跳舞，做个好艺人。”

“那你觉得什么样是好艺人？”

“嗯……”这回，谢艺杰思考了下才说，“首先是个好人，不做违背自己良心和意愿的事，要尽可能地帮助别人。”

“那如果要是做不成艺人了呢？”魏燃的提问显然没什么底气。

姚小仙理解他：魏燃担心王姐会因为他们今天的忤逆之举，而制裁他俩。他自己倒无所谓，万一被踢出了演艺圈，他就去做服装设计师，或者开家面包房也行，但他更怕影响谢艺杰的前程。

“我没想过这个问题。”谢艺杰陷入沉默，过了好几秒才说，“那就去做舞蹈老师，教小朋友们跳舞。或者……”

他转头看了看魏燃，脸上又浮现出标志性的半边括号：“或者给哥当助理也行。”

魏燃笑了：“傻孩子，我哪敢用你给我当助理？”

“我怎么是孩子了？我不过才比你小两岁而已。”谢艺杰眨了眨黑宝石般的眼睛，不满地反抗。

姚小仙有些想笑：谢艺杰还真是个孩子，竟把这话的重点划在了“孩子”上，而忽略了“傻”。

魏燃揶揄道：“我已经过了二十岁，是奔三的人了，你还是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怎么不是孩子？”

“不是的。我十五岁正式学跳舞，十七岁出道，心理上是很成熟的。咱们就差两岁，就差两年而已。”谢艺杰举起两根手指，一脸认真地强调。

魏燃看他认真的神情有些好笑，这孩子真不知道是碰到了他哪根神经，较起真来就是八头牛也拦不住。他拍拍谢艺杰的大腿，哄道：“好，好。小杰不是孩子，是个成熟的男人，好不好？”

“嗯。”谢艺杰又是一脸认真地重重点头。

经纪公司为哇啦哇啦男团租住的独栋别墅，位于b城近郊。这里地处幽静的别墅区，业主不乏是娱乐圈明星和商界名流，绝大多数人都是车进车出，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们走在通往别墅的僻静小路上，远远望去，一层门厅还依稀亮着灯。

距离别墅越近，魏燃的脚步越沉重。

临近别墅，谢艺杰轻声唤道：“哥。”

“怎么了？”魏燃回头看他。

昏暗的路灯照不清谢艺杰的脸，却觉得他的眼眸更加清亮。他咬了下嘴唇，讪讪道：“我今天很开心，特别开心。”

魏燃点点头，笑了：“好，开心就好。”

两个人推开别墅大门，蹑手蹑脚地走进门厅。

“你们俩终于回来了？”门厅里响起一声清冽的女声，是王姐。谢艺杰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抓住了魏燃的小臂。

王姐翘着二郎腿，坐在门厅的米色真皮沙发上。客厅里，富丽堂皇的欧式顶灯并没有打开，只有沙发旁一盏落地灯散发着橙黄色的微弱灯光。

“艺杰先上楼，魏燃留下。”王姐向两个人下达指令，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魏燃拍拍谢艺杰手背，示意他按照王姐的话去做。谢艺杰不放心地看看魏燃，又看看王姐，勉强照做了。

见谢艺杰走后，王姐才开口：“你今天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英雄，简直是豪情万丈？”她的目光冰冷，眼角露出淡淡的鱼尾纹，下眼袋有些明显，与晨起时的神采奕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魏燃笔直地站在她面前，两只手垂在身侧，指尖摩挲着裤线，回答：“我没有。”

“那你是觉得我们太残忍，就知道赚钱，对艺人的感受置之不顾？”

这回，魏燃不说话了，手指用力地扣着裤线。

见他不语，王姐继续问：“你知道每年艺术类院校，有多少毕业生进入到演艺圈打拼吗？”

“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几十万人。”

王姐又问：“那你知道，有多少人可以在演艺圈混出名堂吗？”

“几十人。”魏燃回答。

“什么人可以成为这万分之一？”

魏燃又不说话了，低着头看着地板。

王姐的口气慢慢平和下来：“我理解你们心里委屈，也知道你觉得那样对待你们是不公平的。但你想想，外卖骑士每天风里雨里送外卖，遇到路不好走，摔得浑身是伤，却因为晚一分钟被客户投诉，扣工资罚钱，这对他们公平吗？”

魏燃咬着下唇，依旧不语。

“医生救死扶伤，几个小时不吃不喝不去厕所，刚刚下一台手术，就被前来医闹的病人家属辱骂殴打，有的人甚至被捅伤致残，这对他们公平吗？”

魏燃怔了下，缓缓地摇头。

“只有孩子才去讲公平，成人的世界里哪有公平？”王姐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可小杰拍那条广告也太不容易了。”魏燃心疼谢艺杰。

“成人的世界根本没有‘容易’两字可言。无论你是谁，处在什么阶层，都会遭受不公平的对待，都会有委屈和不甘。我告诉你，这样的广告拍摄你们可以不接，但愿意接拍的大有人在，这就是现实！”

魏燃看着王姐，神情倔强。他不得不承认，王姐所说是有道理的，但他仍是不理解，难道因为这样的道理，作为艺人就要屈服于现实而委屈自己吗？

“干嘛这么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王姐问。

魏燃嘴唇抖了下道：“那我们拍了这样的广告，就能出人头地吗？”

“当然不是。”王姐点燃一支烟，她面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满满地塞了一堆烟头，显然今晚上她一直坐在这里抽烟，“拍了不一定可以出人头地，但如果你们不拍，别人就会拍，那样你们连出头的机会都没有。”

魏燃又沉默了，他本来想说，出不了头就不出头了呗，他本来也只是把加入男团当成一次人生经历，并没有抱着一定要出人头地的信念。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他惴惴不安地看了眼王姐，想起刚刚谢艺杰说的，要做一个好艺人，他不能再反驳王姐，否则会连累谢艺杰。

王姐与他对视片刻，长吁了一口气：“今天你也累了，回房间好好睡一宿觉。明天上午，我让吴佑帆叫你们起床。”

就这么结束了？魏燃有些不敢相信，难道王姐就这样放过他们了？就算还不至于被雪藏，但至少也要写个检查吧？

“王姐……”他怯怯地唤道。

“哦，对了。”王姐似乎想起了什么，“还有一件事。”

“您说。”魏燃的心又提了起来。

王姐把烟头按在烟灰缸里，掐灭：“今天你带小杰去医院看病的单据，有时间整理给我，我给你们报销了。”

“哦，好。谢谢王姐。”魏燃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快去！我说过的话都忘了吗？不许睡太晚，否则第二天脸肿，还怎么开工？”王姐催促魏燃，自己却又点燃一根香烟。

姚小仙心疼她的爱豆魏燃，娱乐圈里，充斥着太多的尔虞我诈，虚与委蛇，但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孩却是少见。

她也心疼王姐。看得出，王姐想去保护他们，却又力不从心。是啊，这世上没有救世主，真正能保护好他们的只有靠他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