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朵朵一边给刘凯和叶辉签字，一边用长辈教育晚辈的口气，念叨他们：“拜托你们两个，下次考试用点心。考好点，大大方方让你们父母签字去。”

“好，好，朵朵说了算。”刘凯道。

叶辉也跟着附和：“就是，朵朵的话就是圣旨。”

数学课上，老师检查家长签字，尤其关注了几个成绩差的学生。

数学老师是个中年谢顶的胖男人，他站在讲台前对着座位上的两个人笑着道：“叶辉、刘凯，你们两个站前面来。”

这老师平时总是一副笑眯眯的表情，但全年级的任课老师里，就属他整治学生的办法最多，罚站、请家长都是常规操作。上次班里两个男生打架，他让两个男生手拉手在教室最后一排站了一节课。他还让两个吵架的女生，各写一篇赞美对方的作文，必须要满一千字，且要真情实感。简直是各种招数，无所不用其极。同学们都私下里叫他“笑面虎”。

数学老师咪咪一笑，冯朵朵就觉得后背一凉，不知道他又憋了什么“坏”心思。

“叶辉，你这字是谁签的？”

叶辉揉了揉鼻子，脑门上密密匝匝地渗出汗珠，憋了半天才道：“是……我小姨。”

冯朵朵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连忙捂住自己嘴巴，小脸儿憋得通红。

“笑面虎”眼风扫过冯朵朵，又问刘凯：“那你这字是谁给签的呢？”

刘凯眼睛一闭，咬着后槽牙说：“我，我姑姑。”

平白多出个外甥不说，现在又多了个侄子。冯朵朵实在做不好表情管理，趴在桌子上，筛糠似的笑成一团。

“笑面虎”打断了她的狂笑：“冯朵朵！”

“到！”冯朵朵条件反射一般弹起身子，重重咽了口口水，站在座位上。

“笑面虎”指了指刘凯、叶辉，又指指冯朵朵说：“你们俩快，快叫她。你叫她‘小姨’，你叫她‘姑姑’，叫！现在就叫！”

两个男生站在那儿，偷眼瞟着冯朵朵，低着头身子左右摇晃，“嗯嗯啊啊”，就是叫不出口。

这回，轮到全班同学笑成一团。

“笑面虎”将手里教案狠狠拍在讲台上，一脸正色道：“居然找同学代替家长签字，这是什么问题？这是诚信问题！你们仨，明天放学让家长来办公室见我。”

这回，冯朵朵笑不出来了，十根纤长的手指搅在一起，指尖都白了。如果目光可以杀人，刘凯和叶辉恐怕会被冯朵朵的目光一箭穿心，当场毙命。

放学路上，叶辉和刘凯像两员哼哈二将，一左一右走在冯朵朵身侧。

冯朵朵嘟着嘴，脚底下踢着石块：“都怪你们俩，我从小到大从来没被请过家长，这可是第一次。”

“朵朵，你就和你爸妈说，是我们胁迫你签字的，让他来找我们。”叶辉拍拍胸脯说。

“这……能行嘛？”刘凯想起朵朵爸的肌肉疙瘩，心有余悸，“那她爸不得手撕了我们俩？”

叶辉揉了揉鼻子，一本正经分析道：“我分析，这次就是因为咱俩的分数考得太近，老师连续看到两个相似的签名笔体，所以才逮住我们。下次我们要变通一下，一张用左手签字，一张用右手签字，做出两个笔体，老师就不会发现我们了。”

刘凯随声附和：“对，对，有道理。”

冯朵朵照着俩人肩膀，一人给了一拳：“还想有下次？！你们俩怎么不上天啊？”

“没，没下次了……诶呦，朵朵，你这一拳打得可真疼啊。”刘凯揉着肩膀，龇牙咧嘴。

冯朵朵现在是轻易不动手，但只要动了手，就比一般女生力量要大些，这估计也是继承了老冯的基因。她没有搭理吃痛的两个人，继续惴惴不安地踢石子。

“喂，你们每次被请家长后，都会挨打吗？”冯朵朵问。

“会啊。”

“当然。”

哼哈二将给出一致的答案。

“真的啊。那这次，我会不会也要挨打呢？”冯朵朵苦着一张脸，更加忐忑不安，“都怪你们俩，讨厌死啦~~”

伴随着冯朵朵的这一声大喊，哼哈二将抱着书包，如鸟兽散，各自逃命。

权衡了一个晚上，冯朵朵决定还是让老爸来见“笑面虎”。

为了让坏消息迟些到来，她第二天中午才给老爸打电话，告诉他老师请家长的事情。

学后，老冯如约而至。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眼冯朵朵，走进“笑面虎”的办公室。

冯朵朵判断不出老爸的愤怒指数，只得在办公室门口来回踱步。

“朵朵，你别转了，我看着头晕。”叶辉站在一边揉着脑袋说。

“闭嘴。”冯朵朵瞪了他一眼，倒也停下脚步，不再转悠了。

刘凯将耳朵贴在门上，试图听到里面的声音。

“你听到什么了？”冯朵朵问。

“嘘……”刘凯伸出食指比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拽着冯朵朵和叶辉离开门边，压低声音对叶辉说：“我刚刚听到你爸喊了句，‘这臭小子，看我回去不抽死他’。”

叶辉身上抖了下，又疑惑道：“你今天第一次见我爸，怎么确定就是他喊的。”

“废话，这里‘臭小子’就咱俩，我听不出你爸的声音，还听不出我爸的声音啊？”

叶辉瘪了瘪嘴，不再吱声。

“还听到什么了？我爸说什么没？”冯朵朵催促道。

“没……”

三个人正说着，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他们马上站好，等待命运的判决。

第一个出来的是叶辉的爸爸，直冲着叶辉过去，一把揪住叶辉耳朵，骂道：“臭小子，跟我回家。”

“笑面虎”紧接着走出来，看见叶辉爸爸拧叶辉耳朵，连忙上前拦住他：“叶先生，咱别动手，回去和孩子好好说。”

叶辉向后躲了躲爸爸的手，眼风却瞟向冯朵朵，耳朵不知是因为被刚才他爸拧的，还是因为害羞，瞬时变得通红。

刘凯爸倒没有叶辉爸那么暴躁，但脸色却阴沉得吓人，他走过刘凯身边并未驻足，只厉声说了句：“回家。”

刘凯瞥了眼冯朵朵，低着头，跟在父亲身后向门外走，全然不似平日里的嚣张，倒像是只乖猫似的。

老冯是最后一个走出来的。冯朵朵迎过去，低着头怯怯地喊了声“爸”。

老冯神情淡淡的，依旧辨不出愤怒指数，只点了下头，没有和冯朵朵说话，而是对“笑面虎”说：“辛苦老师，那我们先走了。”

“好，好，冯先生您慢走。”

冯朵朵何老师道别后，惴惴不安地跟在老爸身后，努力揣摩他此刻心情。

直到走出学校，老冯才回头和她说：“知道你这次最大的问题是什么吗？”

暴风雨是不是要来了？

冯朵朵低着头，心里七上八下，试探着回答：“是我不该冒充同学家长，给同学签字？”她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打着腹稿，想着老爸要继续问下去，就告诉他，其实她有办法帮助他们提高成绩，而不是像他们的爸爸，看到孩子成绩差，就只知道一顿痛打。

朵朵爸一脸严肃道：“这次最大的问题是，你不该一下子签两个字。或者你换个笔体再给另一个人签，或者再找个别的同学签。”

“这就是您此刻的想法？”冯朵朵有点不敢相信。

“不然呢？”老冯扬了扬眉。

“您不批评我吗？”

“你是有你的问题。但你们老师也不是一点问题没有。既然孩子不愿意把这次成绩告诉家长，就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嘛。不过，那两个臭小子学习是够差劲的，我看他们俩也不笨，你以后多帮着点他们，有不会的题给他们讲讲，教学相长嘛。”

“哦。”冯朵朵觉得第一次被请家长，只挨了这么几句说，简直不可思议，“爸，还有别的吗？”

“还有就是，还是我闺女好，自己把学习弄得那么好，一点也不让我操心，想吃什么好吃的？爸给你买去。”

“老爸。”冯朵朵深情地望着老爸。

“干嘛？怎么这么看着我？”老冯被女儿盯得有些不自然，他摸了摸自己头发脸颊，“我脑袋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有。是我老爸简直帅呆了。”冯朵朵一下子扑进老爸怀里，在他长着青须的脸颊上，重重地啵了一下。

老冯不好意思地推开女儿，“诶呀，这么大丫头了也不害臊，在大当街亲老爸。”

“那怎么了？你是我老爸，我将来要带着我老爸去环游中国，周游世界，走过每个城市都要啵我老爸一口，让他们羡慕去。”

“真是个傻丫头。”老冯嘴里虽这么说，可脸上却挂着幸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