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府路上，沉默无言。

药王谷的刺杀，必定需要贤王的亲自审问。

因此，楚斐然便也得闲，回到灵犀亭中。

只是，东六却对她千叮咛万嘱咐：“王妃，您可千万别惹王爷生气，王爷吩咐过，您只需好好养胎即可。”

晚间，松鹤院那边又送来几匹绸缎。

沉汐抽抽噎噎地来，红着眼委委屈屈地走。

没过半晌，又听说栖梧院那儿空了出来，花以禅被连夜搬出去。

“这是什么意思？”凌倾听着这些消息，十分不解，“莫不是他良心发现，决定还你清白？”

楚斐然心中猛地跳了几下，忽然想起玄明。

他方才，偷偷递了一包药粉到她手中，言明是对杜孤庭这种高手也适用的。

只需指甲盖那么一点大小的药粉，就足以让他全身麻痹，不能动弹，到时候再辅以楚斐然精妙绝伦的针法，便可以直接把杜孤庭扎成瘫痪。

至于瘫痪原因……说是药王谷干的即可。

这毒服下，三日之后才会发作，楚斐然完全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做不在场证明。

傍晚时分，东六恭恭敬敬来请：“请王妃到栖梧院用饭。”

楚斐然并未推拒。

灿烂辉煌的晚霞在天边漂浮，栖梧院中满桌好菜，她仔细一看，发觉都是自己喜欢的。

杜孤庭俊朗的眉目中微显疲色，青色的衣袍上是深深浅浅的翠竹。

楚斐然没有料到他会特意换身衣裳，不由得多打量几眼。

杜孤庭见她来了，眼睛显出亮色，似乎是有些少见的急迫与欲言又止。

这样难得的神态，令楚斐然的神色之中，不由得带出了些诧异，他许是也发现自己的失态，眉目微垂，又恢复了从前的冷静持重。

而后，开口道：“今日药王谷之事，多亏了你。”

楚斐然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看来，确如大师兄所言，杜孤庭这是发现了她的用处，所以打算跟她缓和关系。

她笑了笑，替杜孤庭斟茶，公事公办地道：“既然已经与王爷约定好，那我便会竭尽所能，王爷不必多谢，今日我便以茶代酒，敬王爷一杯！”

言罢，将杯中茶水尽数饮下。

杜孤庭捏着杯子却没动，而是深深望她：“你当真，想要我喝吗？”

楚斐然心中一跳，方才她在给杜孤庭倒茶之时，已经悄悄将粉末散入茶水之中。

如今他停顿，莫不是发现了端倪？

她若无其事地道：“不过是敬杯茶水，王爷若是觉得我身份不配与您同坐喝茶，不喝便是。”

这话表面上是表达无所谓的态度，实则杜孤庭若是拒绝了这杯茶，便是不将她放在眼里。

这与他设宴的初衷，应是背道而驰。

因此，纵使杜孤庭此人再怎么不近人情，也应该喝下这杯茶。

楚斐然心中，有着久违的激动，而没有半分对男人遭遇的同情。

她在心中默念——玄明，就看你的了！

谁知，杜孤庭举起杯子，尽数倒在地上。

药粉无色无味，按理来说他不该知道。

但楚斐然却敏锐地感觉到，他已经识破了杯中的毒！

茶水落地，他将杯盏捏在手中，缓声道：“斐然。”

语气之中，带着些疲惫。

楚斐然颌首，神经却已经紧绷。

这个计划，太过惊险！早知道，她就该在摸清楚杜孤庭的底细之后再施毒，不应该急于求成。

如今已被识破，她又应该如何糊弄过去？

不对，杜孤庭本身并不通晓毒术，怎么看得出茶水中有毒？也许这只是巧合罢了。

杜孤庭的指节不紧不慢地敲打着桌子，似乎在踌躇着如何开口：“你可知，那日，你冒险出城，与朝廷的人斡旋，后被带走，三日未归，是燕杀主动请缨追杀与你，而后瞒报消息，说你叛了？”

楚斐然还在想着杯中下毒之事，听他突然转变话题，心中戒备更甚。

见她不言，杜孤庭继续道：“燕杀多年以来，都盼我反抗陛下，想要借阿璟之死与你的叛变刺激我，才如此行事，直到我听见你的婚讯，与你朝夕相处，才发觉他的情报有异，对他动手。”

楚斐然听懂他的意思，眉头缓缓皱起：“你的意思是，从前你对我的通缉，完全是一场乌龙，罪责要归到燕杀身上？”

杜孤庭默然点头：“当初，我只下了通缉令，想将你捉回，当面质问，未曾料到，燕杀竟会从中作梗。”

“所以，若不是他制造误会，我便不会受辱，不会逃跑，也就能够与你解释清楚？”楚斐然思量片刻，问道。

杜孤庭颌首，将事情经过和盘托出。

楚斐然越听，越觉得荒谬。

难不成这些时日的所有爱恨纠缠，都只不过是因为有人从中作梗？

向来言辞犀利的她，听着这番话，难得沉默。

而一贯冷面少语的杜孤庭，则絮絮着，言语中，甚至有几分小心翼翼。

她抬眸，无意与他目光相撞，又很快避开。

杜孤庭顿了顿，问：“斐然，你还信我吗？”

她听得出，也看得见，他看似冷静的目光与语调之下的热切与希冀，不禁心头微乱。

这时，腹中的小生命轻轻的踢着她的肚子，饥饿感后知后觉地袭来。

梗在口中的一句“不信”，因着腹中的小生命，而说不出口。

她便抿了抿唇，在杜孤庭有些错愕的目光中，提筷吃饭。

既是喂饱自己与孩子，也是借着吃饭的时间，捋一捋思路。

刚才那些话，信息量实在太大。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她扒拉着碗中的饭菜，食不知味的问道。

杜孤庭眼神一恸，似乎是从这话语之中感觉到她的某些态度。

互不相知对方心意之时，尚可以依凭误会与爱恨，互相猜忌，拉拉扯扯。

如今事情平息，万事都太晚。

她未明言，他已明了。

楚斐然吃完一整碗饭，又捏了两块点心，才慢慢地道：“杜孤庭，我们可能……”

坐在她对面的青袍王爷豁然起身，向来稳中的他因为动作太急，甚至带倒了杯碗。

他匆匆地问：“你要不要去看看阿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