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睿已经八十六岁了。

在平均年龄不到五十岁的野火镇，他已经很老了。

老到走路都要喘气。

但此刻，不知哪来的力量，支撑着他，不停歇地走向这一生，最后的战场。

近了，越来越近了。

一把被击飞的青铜古剑旋转着飞过来，斜斜的插在他前面。

剑柄上还有一只腐烂的手，蠕动着，似乎想要将剑拔出来。

这个老人丢掉了匕首，走上前去，捏住那只腐烂的手，用力一扯，将其从剑柄上拔了下来，随意的丢在地上。

老人握住剑柄，拔了拔，发现拔不出来。

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两只手握着剑柄，双脚一蹬，双手一扯，终于将这柄青铜古剑拔出。

老人双手握剑，用力的举起来，他本想平直的拿着剑，方便等一下找个尸怪刺一刺。

却无奈发现，这把青铜古剑对他来说太重了，根本无法保持平直的状态。

只能将剑竖起来，剑尖朝天。

砍也是一样的。

老人如此想着，举着剑，晃晃悠悠往前走去。

一只尸怪，咬断了一个男人的脖子，正要继续啃噬，腐烂的鼻子忽然动了动，接着一百八十度扭过脑袋，将一张蛆虫钻来钻去的脸，对准了活人气味的来源。

老人高高地举起了青铜古剑。

“来啊，你这怪物！”

嘶哑而愤怒的声音，混合着唾沫星子，从老人口中喷出。

那尸怪身体扭转，扑了过来。

离老人越来越近！

却在这时，

一道亮光，从老人身侧飞过，

那是一柄剑，一柄拇指大小的燃烧着的飞剑。

飞剑瞬间穿过那尸怪的胸膛，没有任何温度的业火燃烧，尸怪瞬间变成齑粉。

……

铁匠跪在地上，大口喘气。

他只觉得肺部和喉咙，都火辣辣的。

身上许多地方，都传来了疼痛的感觉，这种感觉刺激着他的神经，才让他没有昏死过去。

手里的刀已经砍的变形了，没有一处刃口是完好的。

手臂没有了力气，无法举起刀，只能将破破烂烂的刀插在地上。

手上的血，浸透了麻布条，沿着刀柄流下，又混合着尸怪们黑色的尸液和碎肉，流到了地上。

铁匠不知道，自己砍翻了多少只尸怪，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处伤，他的意识很模糊，身体很累，想要立刻倒在地上，睡上一觉。

但身体各处传来的痛，又不断刺激他的神经，让他保持着半清醒半模糊的状态。

石匠刚刚还跪在地上抡锤子，现在看不到了。

铁匠觉得，那个敲石头的家伙，逃掉的可能性很小，多半是被尸怪吃了。

“咯咯咯。”

一个被砍掉双腿和一只手臂的尸怪，用仅剩下的那只手臂，在满是血和残肢断臂的地上扒拉着，想要爬过来。

“这么想吃我么？”

铁匠如此想着。

他已经没有了多余的力气，将这只尸怪的脑袋拧下来，打算等这只尸怪爬过来后，将身体压上去，把这鬼东西制服住。

甚至，他还生出了咬它几口的想法。

他太累了，很想睡觉。

也太饿了，很想吃东西。

只不过，这尸怪爬的速度有点慢，铁匠只能等着。

身后的嘶吼声已经小了很多，或许，人快死完了吧。

两百多个人呢，绝对能让这些尸怪吃的饱饱胀胀的。

但愿镇守大人，能兑现他的承诺吧。

虽然，他没有和他们这些人并肩作战，但铁匠还是没有什么怨恨的情绪。

凡人就是这天地间的野草，被割掉了，还会再长出来的。

凡人的命，不是命。

活在这天地间，

好累啊。

铁匠想要抬头，在临死前，看看天空。

但他脑袋好像灌了铅，无比沉重，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能努力地翻动眼珠子，也只能看向身前不远的方向。

于是，

铁匠看到了预料之外的画面。

身前有光，很亮的光。

白净、圣洁、没有一丝杂质。

仿佛能容纳一切，消融一切。

在那亮光之中，

站着一个人，更准确的说，是悬浮着一个人。

是眼花了么？

或者是出现了幻觉？

铁匠用力眨了眨眼睛。

亮光没有消失，

亮光里的那个人也没有消失。

不过，眼睛渐渐适应了那亮光的强度，

铁匠终于看清楚了，站在光里的那个人。

是镇守。

那个年轻的，驱使着他们进入黑水谷，让他们送死的镇守。

“你……终于肯出手了么？”

铁匠如是想着。

苏牧一步步走来，进入战场。

从铁匠的身侧走过。

铁匠连抬眼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微微垂着眼皮，看着身前的地面。

于是，

他看到了苏牧的脚，行走在残肢断臂之间。

那两只脚，每走出一步，脚下都会生出莲花一样的火焰。

双脚悬空，步步生火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