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妖魔...是妖魔......”

李二狗冲到人群最前面，手舞足蹈地呼喊着，

“你们咋还不明白哩，那些从来就没不是什么文曲星，那些是被妖魔吃了心的伥鬼啊！”

这个画面，怎么说呢......

就很像克苏鲁世界观里，突然有一个人发现了“正常”世界的“真相”，然后他就疯了。

李二狗的表现，甚至让秦峰怀疑：是不是真的有啥不可知的力量在跟着点化他？

这才过了一天一夜，一个地痞流氓就这么脱胎换骨了？

他甚至还学会了顿悟！

秦峰在沉默的时候想了很多，此时却都没说出口，因为李二狗顿悟到的，是更接近他们生活的本质。

“你们想一想，在催月赋催得大家交不上的时候，哪个税吏不都是假惺惺地掏出来一张纸，让你去签字画押？他再装好人说替你把月赋先交了。”

“交完之后呢？过不了一年，有的人家漂亮闺女就被他强行拉走当使唤丫头了，有的人家壮劳力就被他拉走当壮劳力了！”

“你要是到县城里去告官，就先打你三十大板，再告诉你，这是你当时签字画押同意的！”

“他们不让咱们识字，从来就不是因为什么咱们认不了，而是咱们认了字，他们就没办法骗咱们了！”

一阵癫狂乱舞，李二狗连忙跑到秦峰的“法驾”下面磕头谢罪：“佛爷，我有罪啊！”

有道是时来天地皆同力，秦峰顺着李二狗的话往下说：“哦？你何罪之有啊？”

“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帮着那王税吏来佛爷家里逼要月赋，害得佛爷险些成了那税吏家的长工！”

“佛爷，你杀了我吧，我愿意以死谢罪，只求死后能回归真空家乡！”

秦峰微微一笑：“不过是个凡间的皮囊而已，倒也不必这样上心。”

李二狗这人情商属实是有点高，哪怕在这种疯癫的情况下，他依然能合理地给秦峰打出理想的配合来。

怪不得那被断臂的流氓头子死后，李二狗就成了那几个小流氓的主心骨。

“我下凡蒙昧日久，若不是那天税吏逼得紧，也未必就能觉醒了宿世智慧，说不定也是庸庸碌碌了结一生。”

“毕竟是贬下凡来的，哪怕背着无生老母的法旨，也是个谪仙人呐，一不留神就死了。”

李二狗面带愧色：“我的罪过，恐怕是跳到河里没日没夜地冲刷，也洗不干净了。”

“无妨，既然你能迷途知返，不如就把名字改了，我赐你法号，就叫悟真吧。”

“勘破虚妄，得悟真知，李悟真，如何啊？”

秦峰顺着李二狗的话往下续，干脆随便给他取了个听起来有点逼格的名字。

仅仅就这么一个名字，就让李二狗感动得涕泗横流：“多谢佛爷，多谢佛爷！”

“要不是遇见佛爷，我这辈子就算是完蛋了！说不定那天横死街头，都没人给我收尸啊！”

台下众人原本以为李二狗疯了，还想着要不要上前来制住他，免得他伤了小佛爷。

现在看，人家哪里是疯了，这分明是得道了啊！小佛爷还给这贼厮取了法号！

真是让人羡慕得牙痒痒，如果不是因为不识字，谁愿意被猪啊狗啊的叫？

瞧瞧人家，就因为和佛爷走得近，就隔了这么一宿，李二狗就变成了李悟真了！

“苦海滔滔孽自招，迷人不醒半分毫。世人不把弥陀念，枉在世上走~~~一~~~~遭~~~~~~”

秦峰高声唱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经——从相声里学来的。

反正大家都没什么问话，随便念一念得了。

台下众人窃窃私语：“这位可真是真佛爷呀，我之前在县城里做工，听过大户人家发丧地时候做法事念经文，那些肥头大耳的大和尚，还不如小佛爷念经念得好嘞！”

“你这话说的，随随便便就能给李二狗子赐下法号来，一般的大和尚怎么跟咱们的佛爷比？”

“庙里的是和尚，咱们的这个可是真佛！你见过哪个庙里的和尚能带着老百姓吃上饱饭的？只有咱们的真佛爷能！”

秦峰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地听台下对自己的咱们，感觉几乎要在一声声靓仔中迷失自我。

他连忙打断众人的窃窃私语，带头赞叹道：“礼赞，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

乡下人虽然没什么见识，倒也知道秦峰这是在念佛号一类的东西，跟着他的声音齐声附和：“礼赞，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明明上帝无量清虚至尊至圣三界十方万灵真宰！”

随后，秦峰拖出一块刷了黑漆的木头板子来：“好了好了，经就先念到这里，先带你们认识几个字儿！”

说着，拿临时找来的石灰石，在板子上边写了一到十，十个数字。

昨晚翻看税吏书房的时候，秦峰发现这里用的是繁体的楷书，就连平时用的数字都是壹、贰、叁这种，比较繁琐。

为了方便教学，干脆直接用简体字来比较好一点，反正对于这帮人来说，一切都是从零开始的，没有什么改革的阻力。

“这是一，这是二，这是三......”

“咱们不跟那帮妖魔一样之乎者也，之乎者也到最后就是开始人吃人。”

然后......

几乎一上午的时间，秦峰都在带着自己最虔诚的信众和一二三十五六七八九十斗智斗勇......

“呃，今天先到这儿吧，下午歇一歇，该下地干活儿下地干活儿，税吏的事儿大家都把嘴管严实，过两天安生日子再说。”

秦峰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滴，一股无力感深深地笼罩着他的内心。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好多家长都会在孩子学习加减法的时候对着一堆火柴棒发火了。

数学不会，那是真不会。

这里的人不能进行最基础的读写，也不会最基础的算术，甚至连耕地方式都是很原始的烧荒和人下去刨坑的模式。

如果不是因为有城市和极少量铁器的出现，简直就像是回到了特么的夏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