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婆婆看着从屋内跑出来的短发小女童，微微有些惊讶。对方正是她几天前从黑袍手中救下的可怜女童，与之前相比，女孩的脸蛋儿明显要圆润许多，身上穿的也不再是原先破旧的麻布短衫，而是换成了一件崭新的大红长袄，衣服稍微大了些，却很保暖。

“小鱼儿，看看谁来啦？”

小姑娘似乎有些害羞，抱住郭子斌的大腿躲到他身后，只露出一双可爱的大眼睛偷偷张望着洪婆婆以及洪福，眼中满是紧张和好奇。

很明显，她并不记得洪婆婆。

“真像！”

洪福轻声感慨。

洪婆婆知道他是在说小女孩像她已经死去的父母，但郭子斌却没听懂他的意思，并且感到十分奇怪。小鱼儿的反应不像是看到了救命恩人，反而更像是在看陌生人。他倒不是怀疑洪婆婆，只是单纯觉得奇怪。

洪婆婆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她之前受到黑袍蛊惑，神志不清，后面老身走得急，不算正式见过。”

郭子斌恍然，犹豫一会儿还是忧心道：“前辈，恕晚辈斗胆一问，昨日湖岛变故……是否也与黑袍有关？”

洪婆婆并未隐瞒，缓缓点头，见他忧心忡忡，宽慰道：“放心吧，皇城脚下，龙威浩荡，黑袍还不敢造次，你安心便是。”

话说得轻巧，其实洪婆婆的心里也没底。对方神出鬼没的能力实在逆天，即使是陛下也没能成功将它们留下，若当真狠下心来屠戮无辜百姓，绝对会是一场灾难。不过话说回来，对方既然没有这么做，说明还是心存忌惮。洪婆婆见过发飙后的陛下，那才是真正的九龙大帝！

年轻时意气风发，舍我其谁的铁木兰，就是在那一次彻底被九龙大帝给折服，不止是她，天下武者十之八九是在那一次彻底被九龙大帝的武力所折服。

有了洪婆婆的这句话，郭子斌顿时放下心来，把身后害羞的小鱼儿拉到身前整理好衣服后，就要为她介绍洪婆婆的身份，却后者摆手阻止。

伸手揉了揉小鱼儿的脑袋，洪婆婆柔声道：“我们是里长的朋友，他身体还好吗？”

或许是感受到洪婆婆的善意，小姑娘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脆声声应道：“爷爷很好。”

“好，好～”洪婆婆笑着点头，继续问道：“那你还里长爷爷住在一起，开不开心呀？”

“开心！”

小鱼儿用力点头，摸着身上暖和的长袄炫耀道：“里长爷爷给我做新衣服，给我吃好吃的，还送我来上学，里长爷爷最好了！”

“好漂亮的衣服呦～”

洪婆婆仔细打量着小女孩身上并不怎么合身的大红长袄，笑着夸赞。

“要不要婆婆也给你买几件新衣服？”

小鱼儿先是一喜，可很快又缩回脑袋，摇头拒绝道：“先生教过，知足常乐，先生还教过，无功不受禄，谢谢您，但是小鱼儿还是最喜欢里长爷爷做的衣裳。”

“呵呵呵～”洪婆婆没想到小姑娘竟如此乖巧懂事，不由夸赞道：“学有所得，真是聪慧！”

小鱼儿腼腆一笑，退到郭子斌身旁，认真道：“先生教得好。”

“确是如此，郭先生高才，要好好跟先生学。”

小鱼儿乖巧点头。

“好了，你回去继续用功吧！”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进屋子，坐回座椅，捧起书卷同其它学童们一起摇头晃脑地朗读诗文。

洪婆婆不禁回想起山上的竹楼，想必洪家的孩子们也同这些小家伙们一样在努力读书吧～

“前辈，您是打算带小鱼儿离开吗？”

这会儿，郭子斌多少已经猜出了洪前辈的来意。

“正是！”

洪婆婆点头，她最初是打算直接将小女孩带走，因为要赶去赴宴才暂时托付给了里长照看。

郭子斌叹息出声，扭头看向屋内的小女孩，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之前是这么打算，但是现在……老身改变主意了。”

洪婆婆收回目光，欣慰道：“相比较云州，这里更适合她”

“原本老身担心里长过惯了一个人的逍遥日子，不愿意也不知道如何带娃，现在看来……倒是老身多虑了。”

郭子斌的脸上顿时露出笑容，赞同道：“老里长确实很厉害！”

“如今又有郭先生教导，老身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那天替小女孩检查伤势的时候，洪婆婆就已经发现她武学天赋平庸，其实并不适合走武道这条路。即便带回云州，也会让她以读书为主，习武为辅，用来强身健体。

今天这一趟，一来是为了告别，二来是想先打个招呼，探探口风，了解一下青草私塾的情况，不成想，里长已经做好了安排，如此一来，洪婆婆也算彻底了结了这桩心事。

“前辈大可放心，小鱼儿乖巧懂事，讨人欢喜，子斌定会配合里长把她给照顾好。”

能让小鱼儿继续留在私塾读书，郭子斌是打心眼里感到高兴，虽然刚接触没几天，但他真的很喜欢这个可爱的腼腆小女孩。

“老身信得过先生，心事已了，我们也该上路了，”说着，洪婆婆站起身，从袖中摸出所剩不多的银两交到郭子斌手中，叹惜道：“这一路长途跋涉，身上盘缠用掉七七八八，只剩这么点了，郭先生先将就用着，等用完了，可去钱庄报老身的名号自取。”

郭子斌连连推脱，解释道：“昨天傍晚，钱公子已经派人把银子送到了私塾，子斌已经欠下老前辈太多，万万不能再劳烦前辈。”

说完，他就要去右侧厢房拿出那笔银两，被洪婆婆拦下。

“没想到钱家的小子动作挺快！”

收回钱袋，洪婆婆笑道：“既如此，那老身就不打脸充胖子了，回去的路上确实还要花销。”

钱袋略微有些干瘪，郭子斌怕她们不够路上开支，执意要去厢房，可他一介文弱书生，哪里拗得过洪婆婆，手腕就像被镣铐锁住，完全挣脱不得。

“做教育不比读书，田里播下的种子需要洒水，施肥，除草才能成长，教育远比种田复杂，种子可以死，可以烂，可他们不行，一个都不行！你明白吗？”

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诫让郭子斌安静下来，他扭头看向屋内的孩子们。他们大多数都在努力功课，也有几个贪玩的在交头接耳，还有一两个跟着自家爹娘赶集起得太早，正在左摇右摆忙着吹泡泡。

可无论是读书，调皮还是打瞌睡，郭子斌都能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一样东西，一种只属于孩子的东西，那个东西叫做生气！

蓬勃的生气！

“子斌明白！”

“我们可以将就，但他们不行，”洪婆婆摸了摸洪福的脑袋，眼中满是期待。

“他们才是未来，是希望！”

洪福扭头对洪婆婆笑道：“婆婆，这里跟竹楼一模一样！”

那几个调皮贪睡的孩子让少年想到了当年的洪虎、杨六、王冉，而小鱼儿就像当年的洪馨，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让他的心里突然涌出一股子思念的味道。

这一晃五年过去，虽同在山上，少年却再没见过他们。

“是啊！晴日暖风生麦气，绿阴幽草胜花时！”洪婆婆笑着点头，接着道：“但是这里……只会比竹楼更好！”

少年似懂非懂，却赞同地点头。

又闲聊了一会儿后洪婆婆起身告辞。郭子斌想要将小鱼儿叫出来同她告别，却还是被洪婆婆拦下。

对小姑娘而言，他们这一老一少只是过客。在她没有得知真相之前，她们之间还是不要有过多的交集。

在身后朗朗的读书声中，洪婆婆和洪福正式踏上了归途。郭子斌站在栅栏处目送着他们离去，眼中带着不舍。

天涯何处觅知音！

“先生，您布置的功课我已经做好了！”

小鱼儿腼腆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吓了郭子斌一跳，恢复平静后摸着她的脑袋，轻声道：“走，咱们回去吧。”

在他身后，小鱼儿扭头看了眼已经远去的三道身影，突然咧嘴一笑，笑容森冷！